一直到朱春离开,背影都看不见了,尤振武和朱母才收回目光,尤振武扶朱母重新坐下,朱母轻声道:“他什么大侠?就是一个脚夫而已。” 又说道:“我就是耳朵背点,起居行走,样样无碍,根本不用人照顾,尤佥事,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个能行的。” “那怎么行?我答应了大侠的。”尤振武道。 朱母摇头,老脸严肃:“不要叫他大侠,叫他老朱就可以,脚夫行的人,都是这么叫他的。” 尤振武始能确定,朱母虽然耳背,但有些话,却还是能听见的,于是说道:“太夫人,大侠此去,乃是为国家,为朝廷做一件事,晚辈没有他本事,不能和他同行。照顾你,就是晚辈的份內……” “杀贼,也是他分内。” 此时此刻,感觉朱母忽然不耳背了,她推开尤振武的搀扶,站直了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说的真好啊。为这句话,老身应向你一礼!” 说着,放开手中的拐杖,向尤振武行了一个万福。 “晚辈愧不敢当。”尤振武急忙还礼,心中却知道,朱大侠的母亲,果然不是常人,看言行举止,绝对出自大家闺秀。 礼罢,抬起头来,老夫人的眼中却好像闪过悲凉,叹口气:“尤佥事请回吧,老身要休息了。”说完,转身就往房间走。 简单对话,一礼一罢之间,尤振武早已经明白,怪不得朱春说“家母脾气直,多担待”。太夫人的脾气果然是直的很,一点也不想受人恩惠,于是尤振武急忙接言道:“太夫人留步。朱大侠将你交给我,我如果照顾不到,岂非有负所托?不如这样啊,晚辈每日派人来劈柴,清扫院子,绝不搅扰到太夫人,太夫人以为如何?” “不必。”老夫人摇头。 “太夫人……”尤振武几近请求。 “去吧尤佥事,你有大事在身,就不要在老身这里浪费时间了。”老夫人却已经是进了房间,啪的关上了房门,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尤振武保持行礼的姿势,一脸苦笑的站在原地。 …… 离开小院时,尤振武心中充满了敬意,高贵的人格,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隐隐的,他也知道,朱春的出身和来历,怕也是不寻常。 抬头望,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回头望,小院里好像已经是亮起了灯。 可以想象,老夫人一定在灯下为儿子担心…… 牵马出了巷子,尤振武正要上马,忽然听见马蹄声嘚嘚哒哒响,有一骑从街上奔驰而来,远远就喊:“允文,可找到你了~~” 尤振武抬头一看,却是李应瑞。 李应瑞勒住马匹,说道:“臬台大人找了你一下午,都快找疯了,你快回去吧。” 尤振武急忙踩蹬上马:“臬台大人在哪?” “火器厂。” “走!” 两人两骑急急往火器厂。隐隐听见李应瑞小声道:“实在不敢相信,孙督竟然真的败了,战事如此,我等该如何是好?” …… 火器厂。 组装间。 灯火明亮。 匠人们正忙碌。 组装的组装,擦拭的擦拭。 最后的成品墙前,一众人正在看铳,头戴乌纱、身着三品绯袍的陕西按察使黄纲站在几个绿袍官员和布衣小吏之间,格外的显眼,灯光照着他,此时的他端着刚刚组装出来的自生火铳,一杆接一杆的试瞄,还爱不释手的搬弄,脸上都是振奋之色,不时点头赞叹。 火器厂主事赵彦亨跟在他身后,一脸谄媚的讲解,但黄纲却不怎么理他,只是问,尤佥事怎么还没有回来? 脚步声响。 守在门口的随从来报:“臬台,尤佥事回来了。” 尤振武急匆匆的出现。 众人自觉分开道路。 “尤振武,见过臬台大人。” 尤振武上前行礼。 黄纲放下手中的自生火铳,语带责问:“身为火器厂副使,如此时刻,一个多时辰找不到人,你干什么去了?” 尤振武平静回答:“一件不得不处置的俗事,请大人责罚。” 赵彦亨明为他圆场,实则讥讽道:“尤佥事大忙人啊,又造铳又忙乎娶妻,一直是奔走不辍的。” 黄纲不理他,只看着尤振武:“已经七十六杆了,明日上午,就能完成最后二十杆的组装,一共达成九十六杆,是也不是?” 尤振武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