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拍手称快;征召无数壮年男子建造龙鳞台,只为了能在落雪时欣赏梅林覆雪的美景;肆无忌惮地残害宫中血脉,尚在嫔妃腹中的、才刚满周岁的,皆因各种各样的“意外”而早夭。 偌大的长安宫,不知因为贾后的暴虐善妒死了多少人,龙子凤孙也好,平民百姓也罢,到最后也不过就是葬身在这龙鳞台下的枯骨罢了。 乔玠的孩提时代便是在嫡母疯狂、阿耶昏聩中度过,若非他的生母出身陈郡谢氏,颇得贾后忌惮,只怕也不足以让他活到如今。饶是如此,他从小到大受到的迫害也同样只多不少,直到母亲病逝,姨母进宫、乔瑜出生—— 阿耶这个时候好像才终于有了点为人父者的自觉,对阿堇这个孩子十分疼惜。可在乔玠看来,这无异于裹着蜜糖的刀,将贾后的嫉恨悉数加诸在了阿堇身上。 那样年幼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紧闭着眼,瘦巴巴的像个小猴子。姨母将孩子递到他怀中时,他第一次感觉有些手足无措,好似只需要用轻轻用力就能夺去她的性命,就像那些葬身在长安宫的孩子们一样。 “阿玉,听好了,从今往后,你必须蛰伏。这个孩子以后就会是你的盾,替你阻挡一切的盾。” 姨母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狠心地决定了阿堇的命运,连问都不问就将那个话都还不会说的孩子抛弃在了长安宫的腥风血雨中。 其实阿堇从小就很聪明,只是她从来都不说。 原本他还在庆幸阿堇是个傻瓜,没有任何竞争力的她说不定能够少受点伤害,就算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被欺负也好,被谩骂也罢,至少还能活下来。 活着,是个很奢侈的词。自从明白自己的“活”是多么如履薄冰时,乔玠就觉得这天底下没有比活着更加艰难的事了。 好在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他还活着,也终将面临死亡;阿堇还活着,却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他是个没用的阿兄,没用的男人,甚至也是个没用的帝王。 龙鳞台外又下起了雪。 一片幽寂里,台下成片的梅树凌霜傲雪,在漫天纯白中红得妖异,红得怪诞。 是夜,乔瑜睡不着觉。 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是有凉风渗透进一个千疮百孔的器皿中,空得让人发慌。 如今三月的天气,晋国长安宫里的梅花应该都已经尽数开放了。 三哥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偷偷跑到龙鳞台上,用一种她看不明白的、复杂而忧郁的眼神望着外头的风景。 她以为他是在看玉龙顶上被关在天玑宫里的段映。 这件事由来已久了,有可能要追溯到十年前三哥第一次见到段映时的情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少女坐在梅树上,垂眸浅笑,就像是九天的仙人误入凡间,在情窦初开的少年心底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大概是三哥眼里的段映。 事实上,乔瑜也在现场。也不知道是段映那个ky逼格太高,还是爱情使人失智,乔瑜发誓自己当时很清楚地听见了少女的声音:“这么香的梅花,做成梅花糕应该会很好吃吧?” 乔瑜:“……”话倒也不必这么说,那东西是叫梅花糕不错,可也不是梅花做的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乔瑜本以为三哥应该会对不谙世事的段映发起攻势,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身为皇子的三哥居然蠢兮兮地玩起了暗恋,并且在她五年前离开晋国时仍然没有半点进度。 乔瑜表示看不懂,但乔瑜大呼震撼。 不过,话说回来,假如三哥能够健康地活着,假如段映不是天玑圣女,那么他们两个是不是就能毫无芥蒂地生活在一起? 可惜,一切从来都没有如果。就像是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归来。 这段见不得光的少年情思注定只能葬送在时光洪流之中,或许百年、又或许千年,才会有人从史书上读懂那么一段小心翼翼的爱恋。 乔瑜不喜欢这种“命中注定”,也下意识从心底抗拒所谓宿命的冷酷无情。 但她别无他法,只能试图用最笨的方式给予所有人一个美好的结局。 …… “南宸王殿下,您觉得陵江王在想什么,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陆离有些郁闷地看着乔瑜伫立在窗前的身影,“平时看着温柔孱弱的男子,原来也有那么多需要烦心的事吗?” 花吟望着乔瑜的身影,眼神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专注与认真。 “谁知道呢?”他自嘲一笑,“兴许是还在想着一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