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稳、平缓而冷静的语调,天然的就带着一股气度和格调。
在平常维持这种腔调,会让人觉得说话者有见识、可信赖。
而在辩论、争执时维持这种腔调,则会让对方感觉有劲没处使,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
现在萨奇亚的语气和对面那个男性,就成了这种状况。
这个男人是从南北战争的战场上杀出来的,他当然看透了尼弗迦德人的残暴。
但是面对对方有理有据的疑问,他原本愤怒而不耐烦的语气竟然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什么有见解的话。
只是一味重复着‘黑皮狗’,‘尼弗迦德人全是可耻的骗子’这一类话。
反而让他显得更加不可信,并且像是个缺乏逻辑且狂躁的笨蛋了。
但是这男人并不是个不讲理、胡搅蛮缠的人。
他自己也感觉自己脑子一片浆糊,自己知道没话往下说了,于是自顾自狠狠朝旁边啐了一口,转身就走了。
走出凉亭后,他与走近的蓝恩擦身而过。
但是争辩没说过,正在气头上的憋屈情绪让他仅是斜眼向上瞥了一眼蓝恩,就继续埋头往前走了。
身上的盔甲部件和手半剑的剑鞘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
蓝恩嘴里一边嚼着金盏花,一边带着点好笑的看着那男人埋头走远的背影。
他迈步走进凉亭里面,手上正摊开一本黑色硬皮书的萨奇亚,依旧靠坐在凉亭的栏杆上。
那双绑着盔甲部件却依旧保有形体美感的修长双腿叠放、纠缠在一起,随意的伸直。
书页‘哗啦’的翻起一页,暗金色头发的萨奇亚没有抬头,只是嘴里平静的说着。
“真奇怪,不是吗?”
“嗯”蓝恩在兜帽下挑了挑眉头,“你说的是什么?”
“刚才那位男士。”她的眉眼从书页上抬起来,瞥了瞥走进凉亭的高大身影,继续说着。
“他想跟我上床,我能感觉到,他很想。因为他的眼神在我们的争执开始之前,一直在我的胸脯、腰、大腿上打转。可他却连多跟我聊会儿天都不愿意。很奇怪,对吧?”
这次蓝恩没有接这个话茬。
他只是歪头,看了看对方拿在手上翻看的那本硬皮书的书封。
“奈尔文爵士的《尼弗迦德帝国风俗与制度考究》.对尼弗迦德帝国的研究算是有参考价值,但是不大。”
蓝恩只是看了一眼之后就双手抱胸,平静而理性的说着就跟萨奇亚刚才对那男人说话时的语气一样。
而果不其然.萨奇亚的反应在蓝恩的预料之中。
“哦?看来您是位有学问的人。”女人将书合上,自然垂下,而她的眼睛则钉在了蓝恩身上。
“那么像您这样的人,能不能解答我刚才的疑惑?”
“一本可信的书中,对于尼弗迦德的描述,还有尼弗迦德人目前所作所为之间的矛盾?”
这话里有点火药味,也就是有点冲。
这很正常,因为当一个人相信的事物,在她面前受到冲击时,人心里多半多会有点抗拒的情绪。
刚才她说‘疑惑的是书上的尼弗迦德人跟现实的尼弗迦德所作所为有冲突’,但其实听语气就知道,她内心里其实是更倾向于书上的尼弗迦德的样貌。
而蓝恩依旧是那副平静而沉稳的语气。
“首先,我们得先定义一下什么叫‘可信的书’。”
“这本书,在尼弗迦德研究领域就是可信的书。”萨奇亚原本夹着书,自然垂放的手臂抬起,向蓝恩示意。
那双强势而美丽的眉眼也盯着对方被兜帽遮挡大半的面孔。
“北方国王维兹米尔可是向作者授勋了。换句话说,这是本被尼弗迦德的敌人承认的书,对吧?”
“浅显来看.逻辑没错。”
兜帽下,蓝恩那轻薄的嘴唇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但这小小的弧度立刻就被萨奇亚敏锐的捕捉到,并且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冒起。
当然,在语气上,萨奇亚仍旧压制住了这股莫名的火大。
“看来您是在说我目光短浅?”
蓝恩笑了笑,没有接茬,只是指了指对方拿在手上的硬皮书。
“奈尔文爵士用很聪明的笔法——请原谅我只能这么形容他这种手法——绕过了很多原本不得不说的事情,然后才让这本书以这个样子呈现在你面前。”
蓝恩上前一步,看都不用看,单凭手感和曼妥思的记录,就翻到了其中的一页。
他戴着附钢甲片皮手套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其中一段话。
“这段话里,他轻描淡写的略过了尼弗迦德的奴隶体制,模糊化的描述,像是把金塔之城的荣光与繁华全部归结在了‘尼弗迦德人天生懂得荣耀与勤劳’的赞美上。”
尼弗迦德帝国的首都就叫尼弗迦德城,也叫金塔之城。
传闻那座城市所有建筑的屋顶都是金色,阳光洒上去之后的反射,辉煌的如同神域。
萨奇亚原本还带着疑惑的面孔,迟疑地跟着蓝恩的手指低下去,重新审视书中的这一段话。
而蓝恩还没说完。
他很快又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