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看好茶。 萧翊上前坐好,姿态慵懒,他眼一撇,帷幕之后有名年轻的内官正伏在小案上奋笔疾书,抄的正是罚他的那十卷《礼记》。 作戏自得做全套的,这十卷宁王真迹,日后将会出现在苏太傅的案桌上。 他收回眸子,咧嘴一笑:“皇兄,不做得深一些,怎能激得他露出马脚?” 皇帝想了会儿,轻叹:“这后宫里能清静说些话的地方也不多了,御书房一处,母后那一处,连我的寝宫也不安生。可这些个事情,也不好总是摆到母后那里令她烦忧,再者,你我同去多了,那苏贼也难免生疑,你我多年作戏也便没了底子。” 萧翊一哼:“苏贼凭着苏承茹在后宫兴风作浪,布局之深远,这倒的确是个麻烦事。”他一转话,口出不敬,“你说父皇当年是真老糊涂了?为何竟指了她入东宫为正妃,还嫌苏太傅手伸得不够长?” 皇帝睨他一眼:“阿翊,不可妄言。” 萧翊旋即收了话口,嬉皮笑脸地望着皇帝,端起杯子又饮了啖茶。 皇帝回望过去,不知怎地想起他在大殿上回驳苏太傅的话:他是父皇和母后亲自教导长大的...... 外人只道宁王与皇帝向来不合,二人虽为兄弟,可却并非同母所出。当今圣上的生母位卑人轻,又是个体质弱的,刚生下皇帝没几年就病逝了。那时太后还不是太后,是先皇最得宠的贵妃,她膝下无子无女,先皇便做主让皇帝认了她作母妃,养在她当时居住的宫殿。 太后对他自然是极好的,皇帝虽知太后手段高明,斗倒了许多妃嫔,后来才稳稳坐上皇后之位,可论到养育儿女,她却是位脾性和善、明辨事理的好母亲。 甚至到后来,太后生下了萧翊,她对自己的信赖和栽培也从没变过,信赖到,那日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宽慰这位新入东宫的太子:“今后阿翊只得仰仗你这位皇兄庇护,身为天家兄弟,必要相互扶持,和睦友爱。” 皇帝看不明白,猜不透测,可皇位最终是传到了他手里,他登基之前那日日夜夜的不安、揣测、多疑,烟消云散。这不是太后的一招障眼法,这万人之外的地位,终于被他坐稳了。而他,是太后的养子。 也正因如此,皇帝能与萧翊真正亲如兄弟,而没旁的些罅隙。当然,这些是他们母子三人暗地里知晓的,在明面上,兄弟向来不睦。 皇帝训斥宁王纨绔专断,行事更加离经叛道,宁王天生反骨,恃太后独宠傲慢跋扈,更对苏氏多有微词,时常惹得皇帝恼怒异常。 也正因着他们特殊的来历,旁人总是愿意相信这场兄弟内斗的好戏,宁王没坐上龙椅,早与皇帝离心,皇帝并非太后亲生,对他更埋了怀疑。 皇帝很快回过神来,凝视着萧翊的脸,这么些年的确早已将他当成了亲兄弟,太后对他是公平的,是慈爱的,是毫无保留的。那他对萧翊,也应如此,更会如此。 何况,他们一脉同出,流着萧家的血,把持萧家的天下,他子嗣薄弱,苏后独断,导致后宫至今仍未有一名皇子平安长大,可苏氏算计再多,这王朝也断不可能有留给外姓的可能。 哪怕皇位最后只得传给萧翊,也不会落在苏氏手中。 兄弟二人正因这一点默契共识,竟达到了完美的平衡。因他们心知肚明,皇帝为了作戏稳住苏氏一脉,应是再难有子嗣,那这天下,总有一天会交到萧翊手里。 他们今早在朝上针锋相对,演了出斥责惩罚的戏码,为的就是在御书房密谈萧翊此行南下的进展。 萧翊此次前往沿江几座城池,探清了苏太傅在南边的势力部署,哪些可拉拢、哪些可策反、哪些依旧顽固不灵,他心中都已有数。后面更顺带手捣了苏家埋在杭城的一处摇钱树,由此苏太傅今日在朝上一见萧翊,那憎恶之情怎么都藏不住。 皇帝听了萧翊奏报,笑得拍手称快,他白日里要对苏太傅恭谦敬听,私下仍称他老师,夜里要对苏后虚与委蛇,假装不知她亲手扼杀了皇帝一个又一个儿子,心中实在极不痛快。 二人说了正事,萧翊今日心情大好,便惦记着回府逗逗方柔,说不准今晚就能用上那收来的玩意儿。 本打算起身告退,忽又被皇帝喊住:“昨日母后派秦嬷嬷去王府,你知晓了么?” 萧翊步子一顿,显然是不知情的。他昨日离了宫直奔西辞院,夜里几乎就玩疯了,今晨早早来赴朝会,还未与王府管家说上半句话。 “阿翊,正妃只能是沈家那位。”皇帝似乎怕萧翊忽起了别的心思,终于把担忧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