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在她掌心打了个旋,浅浅地书写:“若是实在不高兴,就让上清宗为你专门开辟一条航路,往后都备一艘空置的银脊舰船,等你想用的时候再启用。” 曲砚浓盯着掌心的那条触手看了半晌:他不是困在戒指里一千年?怎么说起银脊舰船、舰船航路这么顺口? 她还以为残魂在戒指里憋了那么久,出来后发现改天换地了,应当极度不适应才对。 ——他到底是不是卫朝荣? 她总是不确定,她也不知道在她的心里,卫朝荣若能见到一千年后的五域,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性子那么执拗,能接受这换了人间的世界吗? “你还知道银脊舰船?”她轻嗤了一声,“闷在戒指里这么多年,倒是学得很快,我还以为你会是个老古板,一惊一乍地接受不了当今的五域。” 卫朝荣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你们覆灭了魔门,一千年不是一弹指,一切当然都会跟着变,我接触不到外界则罢,既然接触了,当然是我适应当今之世,没有当今之世来适应我的。” 曲砚浓瞪着掌心的触手。 说着话的时候,他又有点像卫朝荣,可是她心里的卫朝荣只活在千年前,她想象不出他生活在现在的五域中的样子。 卫朝荣 也微微地愣了。 在她的心里, 他就是个只能抱守过去不放、永远无法适应现世的老古板? 他们就这样隔着漆黑的触手, 沉默地对望着,好像谁也说服不了谁。 申少扬“哎哟喂”一声,欢欢喜喜地说,“仙、仙……曲前辈,祝、祝道友带人回来了。” 不怪申少扬变成结巴,实在是他们隐藏身份出游,之前习惯了的称呼根本不能叫出来,一叫就全露馅了。 他要是当众叫了一声仙君,还能有谁不知道他们是谁啊? 被他这么一声,曲砚浓张开五指,任由那黑色的触手缩回戒指里,只留下一根细细的触手缠在她的小指上。 她盯着那根细细的触手很久。 祝灵犀早在曲砚浓板起脸的时候就悄悄地离开了队伍,朝最前列走去,找到了上清宗驻此地的同门管事,陈明了身份,管事立刻跟着她一起来迎曲砚浓。 曲砚浓的脾气真的很古怪。 方才还说着想要仗势欺人破坏规则,这会儿人家亲自来接她上船,她一边毫不犹豫地抬步,走在人家前面,一边又挑眉。 “我听说上清宗的规矩一向很严格,谁也不能破坏。”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什么意味,“现在才知道,原来规矩也是因人而异的吗?” 舰船管事尴尬地一笑。 规矩当然是严格的,任何人都需要遵守,今天就算是上清宗的现任宗主来了,也得乖乖排队,否则若有哪位大修士仗势欺人,传回了宗门,是会被獬豸堂拿下问责的。 可是事情总也有例外,上清宗乃至玄霖域的修士不能破例,不代表这世上没有人能让人破例——曲仙君也不归獬豸堂管啊!万一她不满意了,随手就给舰船一下,难道獬豸堂敢上门要债? 连獬豸堂也惹不起的杀星,还是不要惹她不高兴了。 “仙君,我们上清宗的规矩确实是很严格,”管事认了,顽强地说,“但我们的底线也可以很灵活。” 曲砚浓被他逗得有点想笑。 祝灵犀轻轻叹了口气。 她从管事那里领来了竹节牌,戴在曲砚浓的手腕上,诚恳地说,“訾议会在即,宗门的规矩确实比往常更严苛,这里还是山海域,登上银脊舰船已是最简单的一环,等我们到了玄霖域,要守的规矩还会更多。” 曲砚浓一口气顺不下来。 “更严苛?”她挑眉。 祝灵犀有些尴尬地点了一下头。 曲砚浓不太烦了,反过来问祝灵犀,“你们玄霖域的修士都没意见的吗?” 祝灵犀微怔。 其实还是会有意见的,谁没抱怨过宗门规矩严苛、破事繁多?可是在这种事无巨细样样有规矩的地方生活久了,慢慢也习惯了,反倒是不能适应玄霖域外一切都没规矩、野蛮生长的样子。 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被人如此看轻,就算对方是一域之主、天下第一,也难免让人心里不太舒服,祝灵犀沉默了片刻,很直接地问,“仙君从前是魔修。魔门是真正的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相比之下,仙门处处是清规,实在不够舒服,可仙君又为什么要舍弃魔门,转投仙门呢?” 自然是因为在束手束脚和清规戒律之余,还有更多的让人向往的东西,足以令人忽略那些繁琐,拼命去追寻藏在清苦后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