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年,南宋改年号为嘉泰,是为嘉泰元年。 江湖在混乱后平稳,政局却在寂静中汹涌。 这个寒冷的冬天,权相韩侂胄心绪难平,步行在西湖的堤岸上,正自无聊游看着断桥残雪,忽见天地间有个独自垂钓的老翁,仅一眼,韩侂胄便被他吸引。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在韩侂胄的眼中,这老翁彷如远在冰雪之外、淡淡欣赏着这个人间,仙风道骨,超凡脱俗,韩侂胄顿觉肃然起敬,命人停在那断桥之上,自己缓步悄然走向这老翁。 越走越近,越走越静。韩侂胄心中暗处萌生已久的念头呼之欲出——这个老翁,会不会是一个上天派来指点我的高人?指点我,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走…… 老翁旁若无人,岿然不动,钓了半个时辰头连抬也不抬,韩侂胄却也不生气,愈加认定了老翁是世外高人,又半个时辰过去了,老翁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时韩侂胄才恭敬开口:“老人家,这样的天气,似乎不宜垂钓。” 老翁侧过头去,专注地看着他的鱼竿:“阁下不钓,又怎知雪下无鱼?” 韩侂胄一怔,听出弦外之意,点了点头:“原来老人家,是鼓励在下斗胆去尝试……” 有一个念头,其实已经藏匿于韩侂胄心中多年,一直没有胆量去尝试——那便是,挥师北伐…… 老翁叹了口气:“丞相是不凡之人,必定能名垂千古。然则到底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不是丞相能定,也未必是当世所知……历史的真相,往往都掌握在史官的手上,他们笔下的你,才是后人眼中的你。” 字字击中韩侂胄的心头!韩侂胄叹了口气:“是啊。是有些后悔,为何要发动党禁……如今厌了旧事,也实怕文人报复。” “欲搏文人之心,首先便该弛缓党禁。”老翁缓缓收回鱼竿,“但单凭这一点,还远远不够。” “老人家分析的,切中肯綮!实则……在下的地位,确实不如从前坚固了……”韩侂胄坐在他身旁,苦叹了一声,年前韩皇后去世,身为其叔祖的韩侂胄,登时失去了中宫的靠山,自是在朝中也少了份倚恃。 “故需——立盖世功名以自固!”老翁的话,简直说到了韩侂胄的心坎里去! “老人家请说……怎样才是‘盖世功名’?!” “只要韩丞相倡议对金北伐、收复失地,文人势必响应,朝中主战派亦将靠拢,民心亦当所向!如此,不单可以消除党禁带来的祸害,更可以为丞相立盖世功勋!” 韩侂胄心花怒放,握紧了拳:确然!只要对那些人宽厚以待,哄得他们兴致高涨,他们再耿耿于怀也不可能再对我怨恨,而罗致名士、挥师中原,更可以成就丰功伟业…… “老人家,真是在下的知音人啊!”韩侂胄感慨万千。 “知音者多,敢奏弦者少。”老翁高深莫测地笑。 言罢,那老翁便悄然离开,不刻就消失在了千山万径之间,韩侂胄望着这幅白山冷水寒云画,和画中乘风驾鹤亲鹭的仙翁,微笑地站在原处:“我意已决……” 北伐之念,已于韩侂胄心头铸成! 然则,他不知这老翁正是受三年前庆元党禁的迫害、在朱子墨的面前扬言一定会“用头脑杀了韩侂胄”的广陵隐啊…… 垂钓之意,不在鱼,不在雪,而在人…… ?? 嘉泰元年伊始,黑(道)会划江而治。 川东之局,谈何奇异。 记得两年以前,是林阡派洪瀚抒追歼完颜敬之到此,洪瀚抒为情而狂一时激愤、肆无忌惮在这里掀起了战祸,非得要林阡亲自到广安平定乱局,数月才将郑奕郭昶收伏……当时黑(道)会为什么不服林阡?是因为恨透了其麾下洪瀚抒的暴行! 两年以后的今天,他们不服林阡,也还是因为洪瀚抒,却不是因为洪瀚抒暴行,而是因为相信了他对林阡的控诉。洪瀚抒对颜猛孙寄啸说,“危难时赶来援救你的,势必是要来图你的”,再加上郭昶的死确实跟莫非的失误有关,颜猛孙寄啸等人视抗金联盟为大敌,而也因为此战的缘故,这些人对洪瀚抒的依赖更甚! ? 广安之战终结,除莫非、海逐浪、钱爽原地留驻,抗金联盟诸将分批回到川北,陈旭和孙思雨暂且留在川东重建家园,短期之内怕是回不了短刀谷了。 值得一提的是,祝孟尝如愿以偿最后一个离开川东,之所以如此,自然是林阡通情,看穿他留恋川东的实质意义,根本不是嘴上说的风土人情,也不像表面表现得那般滑稽——无非是还在挂念郭昶生死而已。 但从莫如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又亲眼见过了那把独一无二的繁弱剑,祝孟尝心知肚明:郭昶是不会回来了。眼前常常浮现的,是前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