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菜叶鸡蛋砖石砸到头,他也是无所谓地拨开,微笑着尝一口或是再自己砸一下自己试试…… 每当那时,闻因都来不及顾自己,差点眼泪因之震落:林阡哥哥,当真疯了?! 临别时薛焕曾告诉她,不同于和尚、燕落秋、凤箫吟等人能制约林阡入魔,她柳闻因是唯一一个在他入魔后还能制伏他的,可制伏了何用?之后还是要净化啊,从这样的半魔状态,一步步将他过渡到正常、彻底地拉回头。 死命地想,林阡哥哥第一次入魔,是谁将他唤醒的?第二次,是谁唤醒?第三次,第四次…… 几乎都是靠他自己醒的! 可怕的是,除了第一次是在九年前,最近十几次全都集中在这两年,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凶残。 但他为什么能靠自己醒,因为他有信念,忘不掉的根本。 蓦地记起她最有印象的山东之战,林阡为了胡水灵疯魔数日、消失战场久久不归,最后是如何回到盟军帮大家反败为胜?无非是看到吴越派去的小兵流眼泪喊主公……昨日他之所以奋起屠杀豹群,不也是一个哭嚎的孩童受害?心念一动,那不就对应着林阡哥哥说过的他的理想——“我觉得世间最凄惨最寒心的情景,就是看见亡国小孩的一滴眼泪,也许他们什么都不懂,也许他们不是因为悲痛国家灭亡。我不要看见这情景,不要看见越来越多的小孩变成亡国奴,或者国家半壁还一无所知,有什么可以阻止这情景发生,我就会为之奋斗一生。” 所以,只要有孩子在他面前哭? 无需闻因刻意演绎,很快就有孩童靠近,却是意想不到的哭叫凄厉、泪流满面:是这恶魔,杀我爹娘,不共戴天! 他果然脸色煞白,动容而勒马,眼神里的血色一点点褪,目光却也一丝丝地黯。 惊回首,一路满目疮痍,千村万落生荆杞, 可他,完全不记得他做过什么,杀过人?有这回事?林阡,无论是否你直接引起,他们的父母都是因你而死……“无论是否”?哼,真会找借口推脱,不是你杀还会是谁?!都是因为你走火入魔,口口声声要守护家国,却亲手让越来越多的小孩变成了亡国奴! 他恨敌人逼他入魔,更恨自己忘乎所以,为了救世反而灭世,终究步了渊声、瀚抒的后尘—— 强到难以收拾,居然还在落难?是,入魔,可笑的入魔,想杀的谁都杀不死,战力虽强却分散,没个准确度,徒害人害己! 泫然止步,他有什么脸面回前线?阻止金军攻陷阶成和凤四州的方法就是先金军一步由他林阡屠城?作为西线倾覆的罪魁祸首,他林阡该何处容身! “听我说……林阡哥哥,此事大有蹊跷,你若继续疯癫或就此沉寂,都是正中那幕后黑手的下怀。”便算这般千夫所指,竟还有人不离不弃, 可是,他这样十恶不赦的恶魔,配与谁人同生死共患难?! 他痛抚这双名叫饮恨的刀锋,满手鲜血地将她推开老远,狂笑不休:“哪有幕后黑手!全都是我干的!!” 拿民众下手,吴曦没有这样的能力,完颜永琏没有这般的无良,只能是他林阡在脑中一片空白的时候所为! 激动抽搐,发狂发癫,好像又有了那种浑身血流乱冲撞即将爆炸的感觉,也好,就这般自裁以谢天下…… “万一不是你,真要这般一时冲动抛下大宋吗!抛下短刀谷和抗金联盟吗!抛下盟主和孩子们吗!”柳闻因不管不顾地冲去他背后将他抱住制止他抽风,“抛下死去战友们撂下的担子、以及活着兄弟们的期望吗!查明真相,再死不迟!” 她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紧紧抱住他,他刚巧伤势发作被勒得吐出一口鲜血,虚弱地径直瘫倒在地,半昏半醒时,又感觉被她收拢了碎片拼凑在了一起,过程中他的手始终被她攥在手心里,虽然云里雾里但那句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还是直冲他心头:“别一时冲动,抛下闻因啊……” 他背负那么多责任,却造下那么多罪孽……当罪、责对立,竟不知何去何从。 国难当头,内忧外患,他偏偏却入魔失智,无法原谅。破碎的身心勉强维持完整,当真只为了她口中所说那一个“万一”。 腊月二十,适逢宋恒反攻阶州,他的行踪和血案一起传到战地,他作为主公,怕影响胜负,竟只能过阶州而不入。 这遭遇前所未有,毕竟过去再怎样孤立无援,他还是清者自清的,可现在,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越清醒,越罪孽,还不如借酒忘却。 这晚,他所处的偏僻村落,再度经历腥风血雨,彼时他正沉溺酒中尚未清醒,面前却来了一大群新仇旧恨。 “传言说你滥杀无辜,我原本还不相信。”竟然,居然,遍地死尸中间,幸存的几个民众簇拥在轩辕九烨的身后,胆战心惊地纷纷伸手指着他林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