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因向来口齿上不输人,更擅长于令人有苦难言。 可是,当此际,众目睽睽之下,当着萧云轫与幼蕖的面,被追问着刘老四与她家到底有何仇怨,她突然意识到许多是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认真追究的。 故而,她口张了张,又闭上了,一股子气在喉咙口盘旋着,噎不下,也吐不出。 简直噎得心口疼! 再一转眼,还有李幼蕖那丫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田雨因如何能在她面前将自己无能为力的过往痛楚一一道来? “田师叔?”萧云轫目露询问之意。 田雨因忍了忍,咬着牙道: “是些不快的旧事,伤人夺宝倒不曾有。只是那些磋磨人的细碎功夫,亦让我爹娘难堪惊惶许久。萧云轫你不知底层的艰难,我爹娘为此,生病的重病不起,康健的抑郁成疾,我兄长更是出走多年,生死未卜。身为子女,我自然要为我爹娘出头。” 萧云轫长长的“哦——”一声,摇着头去看刘老四。 刘老四是什么人?他心眼儿不用转就比轱辘还快,比火把还亮,一眼看出萧云轫与田雨因交情不过尔尔,不然,一上来就该兴师问罪,无条件维护同门了。 估计这位姓萧的上清山弟子也就是出于面子情,正常维护一下同门义气罢了。 至于另一个尚未出一声的少女,更是不足为惧,这姑娘虽然深藏不露,但是她来了就没抬过眼皮,就当自己是萧姓弟子的跟班一般,应该更不会为田雨因强出头。 刘老四转瞬间思量已定,满脸赔笑: “贤侄女,田仙子,您大人大量,从前是我这等混人不懂事,我就是个粗人,做事莽撞,又喜欢咋咋呼呼,惊到人都不自知,绝非有意冒犯。我这粗人真是不知道给您家里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实在是该骂!该打! “我刘老四捅下的窟窿,我负责来补上!这样,田大哥田大嫂体弱多病,我这里有上好的养元丹,保证药到病除!你兄长,我责令手下去帮你寻找,保证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他姿态放得极低,自认粗莽,又将一切不和归到了“惊到人”简简单单三个字上,再痛心疾首地承认该打该罚,那愧悔难当的神情,让人感觉此人已经恨不得自扇耳光。 等他答应了找回田家兄长,又将那瓶丹药捧在了手上殷勤递过去,围观者已经觉得他就算有什么错也抵得过了。 萧云轫并未说话,但神色明显已缓和了许多,明显是盼和不盼斗。 众人眼里,这新来的萧姓青年将脸转向田雨因,神情都是询问之意,应该是他觉得刘老四做得可以了,只是他不好擅自表态,还是在等她的态度。 也是,没听他都喊田家的丫头为“师叔”么! 便有一旁看热闹的人插话进来: “唉,田家如今转运了,从前是不太顺,出口气也是该的。不过,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牙齿还经常碰到嘴唇呢!哪值得揪住不放?刘四儿这人是脾气臭了点,举止粗了些,我有时也恼他,可我能担保,他坏心却是没什么的。就说我们镇外的灵兽场,那地还是他给整好的呢!” “我记得啊,有次落涛河里一头水狵不知怎么上了岸,活吞了三四个人!要不是刘四儿领头召集有力气的汉子打死了水狵,全镇都要给吃光了!田家丫头,那时你也记事了,莫不是忘了?” 说这话的是两个老头儿,不知和刘老四有无沾亲带故,语调高亢地帮刘老四说了几句,倒也言之有物。 可是田雨因脸色越听越黑,她虽然不动,刘老四那瓶养元丹已经硬塞到了她手里。 幼蕖冷眼瞧着,这位田仙子不由自主地手指一张又一握,估计她自己虽然还满肚子气愤,可手掌已经习惯性地收下了别人送她的物事,这习惯成自然的举动,实在令人发笑。 见田雨因默不作声地收下了养元丹,便有更多的人来自觉敲起了边鼓: “就是,年轻人气性大!到底是长辈,有什么好计较的?人家都赔了药了!就是当时有什么过分的,都过去了,还有人家这不都当面赔礼了吗?雨因啊,你都进上清山了,了不得啊,可莫为争口闲气耽误了自己前程!”这人更是和稀泥。 “雨因她娘,你倒是说两句啊,镇上一直都太太平平的,可别闹出事儿来,非要撕破脸那么难看,值当吗?大家日后还怎么处啊?你们该收收,该放放,气也出了,又有好日子在后头,总教你们不吃亏就是了。” 这人聪明,直接指向了无主见的柔弱田母。 …… 七嘴八舌,无非是积极调停,希望刘、田两方化解旧怨,从此和和气气。 幼蕖其实一直在留神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