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摄制组来到家里拍摄的时候,因为气氛不可控制,他们好几次被迫停止。 首先是谢宏轩的单人采访。 他穿着雪白、笔挺的衬衫,正襟危坐,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我大儿子走了十六年了,刚开始几年我们确实痛不欲生,但是人活着嘛,总要向前看,各级领导都很关心我们,庆义老部队的战友每年都过来看我们,街坊邻居也很照顾我们,我们就忘记了伤痛……” 冯玉珍细细的哭声传了过来,仿佛成了一种悲伤的背景音乐。 导演急忙喊了停:“大叔,看来……我们一来,把您老伴儿的伤心事又给勾起来了,这样吧,等她平复了情绪,咱们再重新拍一次。” 谢宏轩也很伤心,但是他强装笑颜,说道:“那……把她哭的这段掐了行不行?” 导演笑道:“大叔,您还挺懂拍摄的,镜头感也不错。” “嘿嘿,我经常上电视。”谢宏轩得意地说道:“我以前在市里的电视台办过中医养生讲座,省台也上过几次,我好歹算是小城的名人。” “看出来了!不过,要是剪辑的话,这段感情就不流畅了……” 行吧!谢宏轩无奈地想,只能等老太婆不哭了再拍。 然后半个小时过去了。 家人没有强烈制止冯玉珍的哭泣,而是温言细语地劝解她。众人汗如雨下,导演无奈了,笑道:“没想到……阿姨这体力可以,能哭这么长时间。” “练出来了。”谢宏轩毫不犹豫地说道:“以前一哭就一晚上呢,第二天起来眼睛都快瞎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谁也笑不出来了。 等冯玉珍不哭了,谢宏轩重新接受采访。他面对镜头,接着侃侃而谈:“庆义虽然走了,但是他留给我一个特别可爱的孙女,我的儿媳妇也特别好,我们一家过得其乐融融……” 谢宏轩说不下去了。 就算范玉琢再怎么好,谢颖再怎么可爱,谢庆义不在了,怎么可能其乐融融呢? 一家三口,连一张合影都没有。 谢宏轩卡壳了,脸红了,冯玉珍自告奋勇,替老伴接受采访。摄像机一开,她头脑一片空白,语无伦次,然后又哭了。 这下好了,老两口哭作一团。 这一幕反而是最真实的。最终播出的版本,就是谢宏轩说完“其乐融融”之后,老两口抱头痛哭的场景。后来,这一幕就成了一枚强有力的催泪弹。 接着,摄制组又采访了谢庆收。镜头里的谢庆收又憨又傻,说两句话就把自己给逗笑了。“大哥牺牲之后,我在广州住了几年,想着父母年纪大了,我就带着家口回来了……” 围观的邻居们悄声道:“嘿,这小子还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呢!说得倒好听,难道他不是因为破产了,走投无路了,这才回来的吗?” 谢庆收依旧带着职业微笑,努力让自己的普通话更标准:“回来之后,我开办了一个中介公司……(掏出了一张宣传单),这个公司的名字跟我大哥的名字谐音,叫情义服务……” 导演还没有喊停,一只拖鞋突然飞进了镜头,精准地打到了谢庆收的头。 围观的邻居们一齐大笑了起来。 谢庆收揉着脑袋,望着气喘吁吁的父亲,怒道:“老爸,你这是干啥,我在录节目呢!” “录节目就录节目,你打什么广告?还拿你大哥的名字打广告!你想赚钱想疯了?!” 谢宏轩的腿在抖动,如果不是外人太多了,他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了,这个时候,二儿子的屁股上应该又有一个大脚印了。 气氛凝重,谢宏轩一秒变脸,笑着跟导演说道:“让你们见笑了,我家老二这个德行……” “大叔,您不要紧张,纪录片嘛,就是记录你们最真实的一面……” “可是我家老二……” 导演笑道:“您放心,他打广告的情节,是绝对不会播出去的。” 谢宏轩这才放心了,扭头训斥儿子:“莽夫!丢人现眼!哼!” 谢庆收并不觉得十分丢人,整个家里数他脸皮最厚。 其实谢庆收一点儿都不“莽”,他很快便掌握了摄制组的信息,熟络地递烟,让大家叫他“二哥”就行。 摄制组刚进家门,他就搬出了很多饮料,那是玉荣集团刚刚推出的果汁,梨汁、苹果汁、桃汁,他每一样都买了好几箱。摄制组一个劲儿地推辞,但抵不住谢庆收的热情。他还把几箱饮料硬塞到摄制组的后备箱,让他们在路上喝。 人家一拒绝,他就说道:“这个刚刚上市,喝过的人不多,也不容易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