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已死, 何来的鸳盟? 德公闻言一顿,思量起这话中之意来, 崔氏女倘若真的已死, 那么青州别院里住着的又是何人?在泊门渡的江水里足足寻了一年的人又是谁? 一旁的谋士却赞同道:“主公所言极是。三年以来,江淮大乱,屡起战事。以至于家室怨旷, 百姓流离,乱局之魁唯崔诀、长公主二人莫属。前罪累累, 今又鼓噪士卒哗变生乱,既降又悔,反复再三, 罪加一等。今欲靖江淮之乱, 必先诛此二人, 以警天下宵小之辈。至于念在从前鸳盟,治丧从厚便是。” 德公是一贯主张以仁治天下的,陆慎从前嗜杀,也颇多劝谏,见此却默然不语,一言不发。 陆慎问:“德公以为不善?” 德公只摇摇头, 道:“江州豪强擅恣, 下民贫弱, 几乎乃崔氏一族之江州, 此乃崔氏之所以败也。自古不患寡而不患匀,主公抑制豪强之法,百姓亲附, 箪食壶浆, 此乃王道也。” 说着起身, 另转一话头:“老臣听闻,洛阳小儿皆在传唱,‘雍州陆侯,天下雄主,能兴霸道,也兴王道’,连京师小儿都知道,洛阳河间王已是强弩之末。只今主公尚尊汉室天子,崔明公夫妇,一人仍为朝廷江州牧,一人乃皇室宗亲,主公擅杀,颇有僭越之嫌,恐惹物议纷纷。不若禀明天子,将此二人送往洛阳。” 德公此话一出,帐中诸臣皆点头:“妙,此乃上上阳谋也。” 诸臣这样劝谏,陆慎却不置可否,透着烛光仿佛在瞧什么人一样,末了挥手:“崔氏一族,一应人等皆妥善看押,此事明日再议。” 一众部将随着陆慎打马出营,巡视良久,而复沿着江水行了四五十里,这才下马踱步。 一面的陆晄这才跪下请罪:“此次江州之变,皆因我举措失当,弹压不力,这才至江防失守,险些酿成大祸,请君侯降罪。” 陆慎扶了陆晄起身:“四哥,江州初定,又豪族林立,本该我亲自坐镇才是。你长于内政,于治军上倒不擅长。我匆匆返回青州,江州一概政事都交付于你,实是我用人不当的罪过。要论罪,也是我的罪过。” 陆慎对陆氏子弟向来优宠颇多,这样的话已经是有些重了,叫陆晄愧得抬不起头来。 陆慎却恍若未闻,上前几步,按剑而立,望着茫茫江面喟叹:“德公,世上之事,非人力不及者多也。” 德公何等通透之人,于细微处见大文章,当下笑笑:“难道君侯,还不知如何收拢人心么?” 陆慎脸色一黯,转头低声道:“崔氏夫妇,寡廉鲜耻,盘剥治下,几如财狼,又视亲女如财货,买卖算计,毫无骨肉之情。倘非此二人,也不至于有如今之局面。” 这是主公内宅私事,倘若未挑明,德公还可隐隐约约点上几句,如今听了陆慎一番话,反缄口不言起来,只问:“君侯已经下定决心,要杀崔玦夫妻?” 陆慎沉吟,未及答话,意思却很明显了。忽见江边隐隐一黑影,飞马而来。及近,便瞧见是沉砚,手上奉着一封家书,口称:“禀君侯,大姑奶奶的家书,夫人已经醒了。” 陆慎脸色未变,接过来细细瞧了一遍,末了望着江面道,长舒一口气:“算这两夫妇好运气。” ………… 林容这里业已想通,自然病去如抽丝。养了六七日,除夜间偶尔还有些咳嗽外,已然是大好了起来。 借着这场病,林容常宣了青州诸位名医进来说话,或询问药材,或者打探药方,或切磋医理。闲时又召了小青玄冠相熟的进来说话,加上翠禽、凤箫两个丫头变着法儿逗她开心。 除了不能出门之外,又暂时没有陆慎在跟前招人烦,倒也算安逸。有时颇阿Q似的宽慰自己,陆慎那样的人常年征战,身上不知多少旧伤,自己好好保重身体,熬岁数也能熬过他,活得长才算是真正的赢家。又一时想起那梦里,陆慎三十来岁便箭镞而亡,掰着手指算,倘若真能应验的话,好像也没几年了,一时顿觉大为宽慰。 这日林容正在廊下辨认药材,大姑奶奶叫人扶着从月洞门过来,隔得远远便听见她爽朗的声音:“哟,这是做什么呢?瞧着一地的药材,熏得满屋子的药味,莫不是病了这一场,吃药吃上瘾了?” 众人瞧见忙行礼:“大姑奶奶,虞四奶奶。” 大姑奶奶挥挥手,示意众人起来,走上前来,手里拿起一根人参,笑着问一旁立着的翠禽、凤箫:“瞧你们主子这利索劲儿,以前家里莫不是开药铺的?” 一面又否了自己的话:“先别说,叫我猜猜。也不像是开药铺的,听口音是江南人氏?” 林容笑笑:“大姑奶奶猜得真准,妾身的确是江南人氏。”却只说这么一句,便三缄其口了。弄得大姑奶奶感叹:“这院子里啊,是主子口也紧,下人口也紧。我们也来了快十日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等回去了,叫老太太、太太一问,那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的。” 大姑奶奶在这里十来日了,对林容的身份实在好奇得厉害,见下人们嘴紧,便想着从正主这里打探。 林容好了这几日,院子里的事也梳拢明白,一概推到陆慎的身上:“不是不答大姑奶奶的话,实在是君侯有吩咐,不知该如何答大姑奶奶的话,还请您多担待一二。” 大姑奶奶摇头:“我不担待,你也不怕啊,都是两个字,不说。” 虞四奶奶笑着打圆场,拾起几张药方子瞧了瞧道:“还别说,我这几日同这些汤药打多了交道,还真瞧出点趣儿来。不说别的,倒是瞧得懂了些。”一面同林容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