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推开家门,走进地势开阔的前庭,东面一排房屋乃是客舍,平时空置。西面屋舍则住着宾客宋良一家,屋前有片面积不的藏,边上有鸡笼、狗舍、牛栏。
宋良今年四旬出头,妻子周氏,两人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宋谷年二十、幼子宋锦年十二,幼女宋氏年八岁。
宋良、宋谷、宋锦父子三人如今都在地里劳作,此刻尚未归来,庖厨内叮当作响,显然是宋妻周氏正在张罗晚饭。
似乎是听到了外间响动,宋妻周氏探出半个身子,见是刘景外出归来,急忙擦了擦手,行出厨室,口称“郎君”。
刘景微一颔首,宋妻周氏并不是一个有城府的人,心事几乎全部写在脸上,不过他无意探问究竟,宋良一家名为客,实则与奴仆无异,生活中哪能处处称心如意。
刘家前院和后院之间建有一座“硬山式”过厅,过厅两边各置配房,刘家人少,宾客惟有宋氏一家,多年来始终无人入住,后来逐渐变成家中储书之所。经过数代饶努力,两间配室几乎被竹简、帛书堆满,论及藏书之数,在刘氏族中少有能比。
后院中央立着棚架,栽以瓜豆,郁郁葱葱,亦可乘凉,正北是一栋“庑殿式”厅堂,并以廊庑连接东西两侧厢房,使三面房屋连成一片。
刘景住在西侧,寡嫂和孤兄子居于东边屋舍,继母则领着一双儿女住在北面正寝。
刘景父母兄姐俱亡,如今这五人是他仅剩的亲人,日后他将接替亡兄担负起家庭的重担。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子曰”
刘景才进入后院,就听到厅堂内传出少年男女琅琅讽硕论语之声。
继母张氏在堂内望见刘景身影,缓缓步出厅堂,她身着宽大素袍,发髻堆集在头顶,如层层叠云一般,因侧观有弯曲线条,故名盘桓髻。
张氏肌肤白皙,面庞圆润,去眉,以黑笔画之,形如柳叶,无论是衣着、发式、容妆,皆为时下荆州贵妇间流行装扮。
可惜双唇略薄,给人以刻薄之感,很难让人生出亲近之心。
张氏是京都洛阳人,刘父在世时,虽谈不上慈祥仁爱,对待刘远、刘景兄弟倒也还算不错,可自从刘父去世,许是失去了管束,许是怨恨上苍令她年纪轻轻守寡,总之对待刘远、刘景兄弟是一日恶过一日。
张氏祖上以贩布为业,虽然如今已是官宦之家,但身上无疑流淌着商贾的血液,自然也继承了商贾身上的种种缺点,贪婪、吝啬、狡诈不胜繁举。
“母亲大人,我回来了。”刘景肃容揖道,看似毕恭毕敬,实则颇为疏离。
张氏面容冷峻,重重“哼”了一声,开口训道“你还知道回来是出去走走,活络筋骨,不想这一去就是大半日,今气晴好,风却不,你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万一引得旧病复发该如何是好难道你不知家中已经没有余钱为你治病”
前面的一番话颇有严母之风,可惜最后一句令其原形毕露。
不等刘景开口,张氏接着又是一通数落“汝兄丧事,是我亲自操持,自问尽心尽责,伯明下葬之日,口含玉石,被以锦绣,连棺椁都是用世间最上等的豫章木,陪葬器物亦分毫不差。
为让汝兄走得安心,家中多年积累几乎全部耗尽,偏偏你又大病一场,请医服药,何处不用钱家里便是有再多积蓄也禁不住你兄弟如此破费。”
刘景面容波澜不惊,再拜道“母亲大人,一切全都是儿子的错,儿子向您道歉,请您消消气,莫要气坏身子。”
张氏不由一愣,一时间颇有些难以为继。过去她训斥刘景,后者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而今言语恭顺,却显得从容不迫,让她隐隐有了面对其兄刘远之感,看来这两年游学襄阳令他长进不少。
刘景悄然抬起头,视线越过张氏,望向厅内,只见一对面容清秀的总角男女跽于坐榻,手捧竹简遮住面鼻,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此二人便是张氏所出,刘景同父异母弟妹,弟名刘和,字阿若,今年十一岁,妹名刘饶,字阿离,今年十岁。
记忆中刘景对张氏没有多少感情,更多的是敬畏、惧怕,倒是与她所生的弟弟、妹妹感情极为要好。
仿佛是从刘景的眼神中得到鼓励,兄妹相视一眼,齐齐下了坐榻,屣履奔出。
不过张氏显然并不打算给双方亲近的机会,回头呵斥一双儿女道“放肆谁准你们擅自出门,回去继续读书”
刘和、刘饶兄妹素来惧怕张氏,好似老鼠见了猫,缩着头退了回去,一步一回眸,可怜兮兮的模样很是怜人。
刘景冲弟弟、妹妹温和的笑了笑,他们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液,难道能永远阻止他们亲近吗随即向张氏提出告退。
汉代不比后世,家居分外简朴,样式大同异,刘景卧室陈设几可为代表,门后立着一面木制镂雕彩绘屏风,其上花鸟鱼虫、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