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飞看向雷公:“您说呢?” 这绝对不是多此一举的问话,而是另有禅机,雷公居然回答:“枯萎的好。” 张少飞竟然还是点点头:“如是,如是,那就顺其自然枯黄去。” 张少飞再问乐志丹:“你说呢?” 乐志丹聪明绝顶,自认为一定能答得更好,不假思索地说:“枯萎的让他枯萎,向荣的让他向荣。”乐志丹自以为回答得多么圆满、多么潇洒!连那个高傲的年轻僧人,目光里都流露出敬佩的神采。 然而,张少飞却将脑袋摇了摇,说道:“不是,不是。顺其自然,在大自然中契悟禅机,几乎是每一代祖师所倡导的。然而,禅,不是纯自然,禅者反对放任自流,更强调人的主动性与能动性。我们人,作为大自然之子,弃恶扬善,改造自己,就是自然;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使之更加契合宇宙人生的规律,才是真正的顺其自然。禅者之所以是真正的智者,原因也就在于此!” 说着,张少飞的目光像温暖的手指,爱抚着年轻僧人的面庞。 年轻僧人忽然对张少飞的话有所领悟,但他放不下高傲的架子,勉强给张少飞下跪,说道:“云游僧法悟,前来拜山。” 他之所以说“拜山”而不说拜祖,说明他心里还是看不起张少飞。他磕头时,前额并未触地。 乐志丹跳过来,指着他的脑门说:“你年纪轻轻,拜祖倨傲无礼,就已是大错特错;而后又叩头不触地,更是错上加错。你心无敬意,还不如不行叩头之礼呢!” 法悟凭着自己的小聪明,不以为然地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何必拘泥形式?再说,我磕头不触地顶礼,就等于触地顶礼,你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雷公笑道:“你倒是有几分辩才。超越世间的一切形式,不为形式所困,这确实是禅。” 法悟越发得意,斜了张少飞一眼。谁知,乐志丹冷不防蹿了上来,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法悟大怒,吼道:“女子之家,怎么这样无礼?竟然动手打人!” 乐志丹针锋相对,道:“我打你等于没打你,你又何必如此认真分别呢?” 以其之矛,刺其之盾,法悟愣住了。 乐志丹曾经也因这种事挨过张少飞一巴掌,这回总算在法悟身上捞回了本钱。她不依不饶说:“再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你的肉体属于大地,早该空掉了,我是打空呢,你叫唤什么?你若是觉得疼了,证明你尚未修到四大皆空,我是帮你修行呢!” 法悟一脸尴尬,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乐志丹又说:“如果你现在挨打时心生分别,能感受到挨打与没挨打不一样,那么,证明你刚才磕头时前额不触地,是故意无礼。无礼之人,不该挨打么?” 法悟哑口无言,狂妄之态因之尽褪。 张少飞开口说话了:“你从什么地方来?你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我是江西人。七岁出家,曾经闭关阅读大藏经,胸中装有万卷经书。仅《法华经》一部,我至今已持诵三千多遍了!”说着,法达的头又仰了起来,很为自己的用功精进而骄傲。 张少飞说:“你倒是精进用功。如果你诵过上万部经,并且领会佛经的义理,那你可以为我之师。但是,你却因念了三千遍《法华经》而骄傲自大,似乎太天真了,天真得不知道自己的过错!” 张少飞拿着一只沙梨说:“唉,这只沙梨,不知经过多少风吹雨打才成熟,你可曾品出梨的滋味?印《法华经》的毛刷子,看经的遍数何止万记,却未曾见它成佛!同样,像你这般傲慢的模样,再念一百万遍也没有用!” 法达不由垂下了头。 张少飞继续说道:“僧人顶礼,不仅仅为表达对他人的尊重,更是为了克服自己的‘傲慢’之心。因为,出家人心中一旦存留傲慢的习气,‘我执’不除,便无法体悟到宇宙人生的真理。你只是口头上念诵佛经,而不明了经典的意义。” 张少飞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说:“你叫法达,却何曾达法!”于是他手在石上轻轻叩着,合着节拍说了一偈: 礼本折满幢,头奚不至地。有我罪即生,忘功福无比。汝今名法达,谨诵未休歇。空诵但循声,明心是菩萨。汝今有缘故,吾今为汝说。但信佛无言,莲花从口发。 法达静静听着,脸上出现了犹豫不定的神色。虽然依旧呆立着,却左顾右盼以掩饰心中的羞臊和烦躁。 张少飞缓缓说:“张少飞家境贫寒而且父亲早亡,未曾念书识字,一生中只因一次闻街市闻《金刚经》,因一句经文而明心见性。据我所知,一切经典都在启发我们本来就有的觉心、佛性和般若智慧。” 法达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