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位兄台不是施允吗?他竟也来此了。” “今年怎的有如此多人应考?” “就连施允、马仲茂都来了,这两人素有神童之名,若是与我等相争,岂有我等的一席之地?” 好在柳贺记忆力不错,饶是此刻四周声音嘈杂,他依旧耐心背完了前几日看过的一篇文章。 也得益于这些镇江府城内的学童,柳贺听了不少八卦,如施允等才子十岁就能作诗,如方才走过的某某乃是府内名儒之子,又如某某已提前预定了一个名额等。 这些自然与柳贺无关,他站在人群中默默等待着。 府城的学童与乡下的学童可谓泾渭分明,柳贺这些各村社学来的学童俱是身着布衣,眉宇间透着一分局促不安,而府城的学童穿着上却华丽得多,谈起话来自信十足,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 “七十六号,罗之伦。” 柳贺是七十七号,待前一位考生入内后,柳贺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他内心并不紧张,他已为这次招考做了半年的准备,人事已是尽了,至于能不能考中就看天命了。 “七十七号,柳贺。” 柳贺名字被喊出的一瞬,其他学童目光便聚在他身上,见他衣着朴素,又不是府中素有名声的才子,兴致很快便缺失了,甚至有学童对着柳贺轻声指点了起来。 “周兄可知,去岁丁氏族学在府城和各县共收弟子一十一名,其中村中社学的有几位?” “府城录额自然是最多,丹阳、金坛二县学风比之府中丝毫不弱,社学地处偏僻,馆师多是些未进学的童生,得入丁氏族学者怕是寥寥。” “周兄猜得保守了些,去岁丁氏族学未收一位,却不知他们为何还要来考?” “丁氏族学招生一向不问出处,你可知,府尊大人下了令,今岁丁氏族学须得多招弟子,以彰本府学风。” “可是与会试有关?” “正是。” 这两位学童讨论的,正是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会试,这一科会试收了近三百位进士,整个镇江府无一人上榜,而在前一科三十八年己未科会试上,镇江府的进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数量,一科中了整整四位。 进士的多寡正是一府文教成绩的体现,本府一科竟无一位进士,而在四十年的应天府乡试上,一科一百三十五人,镇江府上榜者也无法与苏州、无锡两地相比,此科乡试主考之一乃是无锡人吴情,而此科乡试竟足足招收了一十三名无锡人,主考吴情与胡杰因而有了舞弊的嫌疑,被降职调到了外省。 即便本科乡试镇江府的成绩能以吴情舞弊为由掩盖过去,可镇江府的中举人数却依旧不太好看。 自下一科起,南京翰林院的史官便不再担当应天府乡试的主考,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科举舞弊的可能性,但下一科乡试镇江府上下都没了借口,若是中式者再少,由府至县都要面上无光。 这才有了丁氏、茅氏等族学多招学童的说法。 …… 此刻柳贺交了号牌,便被领入一间空房内。 房子结构与通济社学相当,只是面积稍小了些,房中悬挂着一面孔子画像,堂下,一位儒生装扮的中年男子正坐着,见柳贺入内,他目光往柳贺身上移了移。 “见过先生。” 对方轻轻点头。 此刻柳贺报名时填写的生平、籍贯及学业等的一页纸已到了对方面前,对方看过之后,问道:“依你所写,你十三经俱已读完,便先考你的经学。” 十三经便已将四书五经包含在内,报考丁氏族学的学童中,通读四书五经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学童们读是读了,掌握程度却因人而异,因而需要再加考校。 “以九伐之法正邦国,冯弱犯寡则眚之,后一句为何?” “贼贤害民则罚之,暴内陵外则坛之。”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 对方问一句,柳贺不需多加思考,便能将其所问答出。 虽然一问一答只考验了柳贺背书的能力,可十三经一共六十多万字,便是中年儒士也是取了书来,再以书中之句问柳贺,柳贺却能对答如流。 之后,中年儒士又来考校柳贺墨义,考墨义时,难度要比抽问时简单了一些,毕竟十三经中有《周礼》、《尔雅》等篇章,并非四书五经的范畴,学童们掌握浅些倒也正常。 可即便如此,能通过中年儒生考校的学童却并不算多,许是因为他的考校有些偏的缘故。 “再考你一道。” 中年儒士抽出一张纸,纸上已有一行字——“拟汉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诏”。 在科举考试里,这属于第二场的范畴,诏诰表一道。 对于柳贺这个年龄段的学童来说,这属于超纲的范畴,却足以证明丁氏族学招生的严苛,毕竟通济社学眼下还在学《幼学琼林》、《三字经》等,丁氏族学的学童们却已需通读十三经了。 柳贺恰恰在前一日看过诏诰表判语等内容,孙夫子列的书单实在太广,即便他每天都读,依然只能挑出其中的重点,但柳贺如今记忆力惊人,任何篇目只要他读过两遍,内容就不在话下。 他提起笔,当场作了一篇举贤良的诏。 中年儒士将柳贺文章收起,内容未看全,对柳贺的字倒是挺满意,柳贺的字眼下火候还未到,但一笔一画足见用心之专。 丁氏族学建立未满百年,但丁氏兴学之风却自洪武年起,族中有少年神童,也有日日读书不辍最终成学者,可无论天赋如何,一个勤字,一个诚字却是读书必备的品质。 再去看柳贺所写的诏,虽文采不显,却也端正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