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在家的生活要比在城里舒服不少, 倒不是说城里环境恶劣,而是在哪里都不如在自己家舒服,家给他一种十足的安定感, 这是别的地方比不了的。 柳贺从村头逛到村尾, 又从村尾逛到村头,逛到身上微微出了汗, 他先去灶上偷吃两块年糕, 之后便先临摹半个时辰字。 练字最能让心神安宁。 之后柳贺便开始看书, 从儒家的十三经看到各类史籍典册, 《资治通鉴》以及《汉书》、《太平御览》、《太平广记》等,这也是柳贺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候, 相比写文章, 读书要自在多了, 柳贺尤其喜欢看《太平广记》, 这本书记录甚杂, 什么《莺莺传》、《霍小玉传》、《南柯太守传》都在里头, 看小说就不必抱着学习的心态去读了,不过唐时的小说大多文笔优美, 故事情节又很有吸引力, 特别适合用在学习之余的放松。 柳贺手头有一本《崇文总目》,其中记载了许多种藏书的名称, 柳贺想一本一本读自然是来不及的,不过他读书时以这本书为目录, 倒是找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书。 《崇文总目》是北宋官方编撰的目录书,之后的南宋又编了一本《中兴馆阁书目》, 可惜后来因为战事散佚了。 无论写文章多累, 也无论一天中有多少杂事要处理, 柳贺总是给自己留足读书的时间,他写文章时之所以越写越畅快,就是因为心中有物。 心中有物,笔下才有文。 柳贺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专注力,不管是读书还是写文章,只要沉浸于其中,他便自然而然能进入状态,可以令他分神的事情很少。 春节几日一晃而过,到了假期的最后一日,柳贺和纪娘子还是得返回城里,好在家中诸事已经被族老们打点好了,倒没有需要柳贺操心的地方,他只要安心读书就可以了。 而这时候,孙夫子给柳贺捎来口信,他已为柳贺取好了字。 这个春节柳贺未登孙夫子的门,因为院试之后他已经拜访过一次夫子,加上家中事多,柳贺便一直待在下河村,没有往古洞村跑一趟。 柳贺回城途中路过孙夫子家门口,孙夫子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模样,忍不住道:“我原打算上你家门的,你倒比我先来了。” “怎么敢劳烦老师。” 孙夫子带柳贺进了书房,只见书桌一张大纸上写着两个字——“泽远”。 “这便是我为你取的字。”孙夫子道,“贺的本意是以礼相奉庆,庆的是上苍的恩泽,这恩泽越远越好,越广越好。” “多谢老师。”柳贺小小拍了一句孙夫子的马屁,“老师字有风骨,弟子拍马也赶不上。” 孙夫子完全不吃柳贺这一套,反而道:“取了字你便成人了,之后读书要有静心,做人要有德心,若是有一日你能攀上高峰,谨记你读书时的辛劳,要为旁人多做些什么。” 柳贺知晓这都是孙夫子的谆谆教诲,当下肃容道:“弟子知晓。” 孙夫子笑道:“这一点做到很难,为师也不能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你,你眼下只要记得好好读书,孝顺你母亲。” “弟子明白。” 柳贺取了字,之后与同窗们、与其他生员交游时,对方就得称呼他的字了。 在大明朝,如果读书人有了字,旁人再直呼其名的话,就和骂人的意思差不多了。柳贺觉得这一点对脸盲症很不友好,记脸和名字已经很不容易了,还得另外再加一个字。 春节过后再回府学读书时,同窗们称呼柳贺的字,柳贺总有一种在称呼另一个不认识的人的感觉,但渐渐地他就适应了。 府学中的时光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柳贺和施允一同讨教学问,再按平日的安排去读书,日子倒也不是那么无聊,在府学之中,柳贺本该是文章最拔尖之人,但他平日更专注于自己读书,并不按教谕等人的节奏去学,因而教谕等人明面上对他还算客气,私下相处时却难免有些冷淡。 当然,柳贺和施允很清楚,所谓复习节奏只是表面的说辞,更直接的原因是——柳贺没有积极主动地塞银子。 柳贺一开始并不知晓这事,还是施允提醒他才发现的。 柳贺与董书这几个家境一般的,韩教谕的态度总是淡淡的,生员们一开始觉得韩教谕或许本性如此,但某一日看到韩教谕对邵教授的谄媚态度时,生员们:“……” 川剧变脸源头姓韩。 柳贺想了想,这话可千万不能写在史书上,否则川剧立刻就要变韩剧了。 不过韩教谕态度虽然冷淡,却并不能把柳贺几人如何,毕竟府学中还需要几位优秀的弟子撑场面,尤其柳贺是在大宗师面前露过脸的,若在岁试中出了什么差池,韩教谕也担待不起。 柳贺在府学的生活可谓平静,到二月时,他已看过府学数本藏书,不得不说,府学除了小说杂文类的书目收藏欠缺了些之外,经史典籍的类目可谓齐全,然而生员们大多不爱看书,反倒是时文集被捧得很高,某地某才子的大作业也常常得到垂青。 柳贺并不是否定时文集中的文学价值,县试、府试及院试时,他也买过多本时文集,甚至将时文集上的部分文章背到滚瓜烂熟。 然而到了乡试这一层级,在柳贺看来,看时文集就不太够了。 时文集所选大多是会试乡试中的程文,而程文同样由士子所写,小三关中参考程文,便是自觉地将自己放在了下首的位置。 但备考乡试是需要信念的。 什么信念。 纵然一省有五千士子应考,他却依然能够在这五千士子中脱颖而出,他所写的每一个字、每一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