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到了二月, 扬州府中的一切已经有条不紊起来,田税及商税两项都已收起,因柳贺时时巡查的缘故,各州、县于河工一事上也不敢怠慢, 州衙、县衙中银钱若是充裕的, 也对水利及文教二事多了一份重视。 没办法,这是柳贺这位知府大人的偏好。 柳贺任府官后可谓将府城内打理得妥妥当当, 对于地方上, 他并没有谢知府时那般爱揽权, 对于能任事、敢成事的官员, 柳贺总是放手任他们施为, 即便有一些情况, 他这当知府的也会当好后盾。 此前柳贺在府中处理了几起田产吞并的案子, 之后各县陆续来报,本县豪强占百姓田亩情形大有改善——柳贺对各县上报的数字并不完全相信,不过县官们有所为总好过完全不为, 他也不会出手将下属的热情给浇灭了。 作为亲民官, 第一要务便是亲民。 府中没有大事发生的情形下, 柳贺便时不时下乡走走,了解田间地头百姓的收成情况, 再去看看各州、县的社学。 “社学虽有朝廷拨银, 各县也需多加资助才行。”柳贺道,“我等皆是经多年苦读才至如今,蒙师之重各位也应当清楚,如今各地社学学童数比之嘉靖时多有不如, 蒙师之用心也多有不如, 我等食君之禄, 当忠君之事才是。” “府台所言甚是。” “若是本县、本乡中有那等德高望重的名士,有心为师者,各位身为父母官,不妨礼贤下士,请他们为本地学童多讲讲学。”柳贺笑道,“各位可曾听说过商阁老坐席的故事?” 听得柳贺这般说,众官员皆是笑道:“下官自然是听说过的,还有百岁得富贵之典故,皆是臣等读书时听过的趣闻。” 商阁老坐席说的是商文毅公商辂的事。 传闻说,商辂退归后隐姓埋名去一户人家坐馆,主人待他亲慢,家里做寿时也不让商辂坐席,待客人来齐了,商辂一屁股往主席上一坐。 席上其他人有些不高兴,见他一直坐在主席上不肯让,便问他:“这位老先生,你平生坐过几回首席?” 商辂扳着指头道:“五回,且听我慢慢道来。” “年轻时娶妻,去岳父家喝酒,这是第一回。” 众人听了都是轻蔑。 “考上举人那年,赴鹿鸣宴,这是第二回。” 众人听了脸色慢慢变了。 “考上进士那年,赴琼林宴,坐了第三回首席,殿试毕,赴恩荣宴,老夫也是坐首席,这是第四回。去年皇上设宴招待群臣,老夫不得已又坐了回首席,这是第五回。” 席上客人自然十分震惊,主人家也后悔于此前待商辂的怠慢。 当然,商辂首辅荣休,又岂会去人家当馆师教学童?这都是时人杜撰,不过读书人向来爱听这样的故事,其中颇有爽文的内核。 百岁得富贵讲的是昆山状元毛澄的典故。 毛澄历经弘治、正德、嘉靖三朝,也是朝中重臣,他年幼丧父,由祖父抚养长大。 祖父毛弼年近八十,却仍在外教书为生,一日一算命先生见了他,给他算道:“您还有二十年的坎坷,等到一百岁就可以大富大贵了。” 毛弼听了简直绝倒,在这大明朝,能活到八十已经是高寿中的高寿了。 然而,就在毛弼九十七岁那年,毛澄中了举,等毛弼一百零四岁那年,毛澄中了状元,家中既有状元又有人瑞,大明朝仅此一例,毛弼也因此被天子封了官。 …… 扬州府一地文教一向发达,大名鼎鼎的泰州学派就是发源于此。 不过与柳贺少时在通济社学读书的经历相似,扬州各地的社学生源同样参差不齐,他去社学查看时,许多学童连《千字文》都未背下来,学四书五经的只有一小半。 寒门难出贵子,大明已经有之。 虽历年会试都有寒门进士的佳话,但真正出身普通百姓家的进士少之又少,柳贺相熟的进士中,只有罗万化算是真正的贫家出身。 学童们固然有天赋的差异,但蒙师的指导同样十分重要,柳贺来之后不久就给各县社学的蒙师提升了待遇,虽说馆师的资金通常由各村、里甲筹集,但朝廷拨款也非没有先例。 柳贺自己能顺利踏上读书一途,全赖孙夫子愿意收他,如孙夫子这般倾心授课的馆师往往过得艰难,但眼下如孙夫子这般的蒙师已经十分难得了。 “八月乡试,大宗师那边若是有要我扬州府助力之处,我等当倾力而为。” 对于柳贺的要求,各州、县官员未有不从。 二月时,各州、县都要组织县试,到四月时,府考即要举行。 府考之前,柳贺特意要来了扬州府历年的府试录,又询问了府学教授此前谢知府组织府试的情形,柳贺此前已对谢知府的节操有了充分的了解,看到去年府试的情形时,柳贺还是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只能说,幸亏今年八月乡试时谢知府已经走人,否则见了乡试所录的扬州籍举人数,谢知府恐怕也会羞愤难当。 府试的具体安排,柳贺只需参照以往就行,但出题还是要柳贺来出的。 柳贺自己考过府试,也当过会试同考官,出几道题目自然不在话下,但府考眼下还未至,他却已收到了本县士绅、豪强甚至外地官员的条子。 这些人不敢大大方方地请柳贺在府试中将他们的子侄给录了,但总会隐晦地请柳贺帮忙照顾一二。 柳贺当年府试时,也曾听过知府大人偏向本府大族的传闻,不过当时的府试案首是姜士昌,对他的才学,柳贺是很服气的,因而他倒没有觉得知府偏袒于谁。 不过他猜,当时的唐知府恐怕也烦恼不已。 为官之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