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顾为并非官面上的人, 与这些盐商们打交道时自然不必顾忌,他替柳贺探查柳贺动向时,府中盐商的家业也被他探出了七八分。 府中盐商都靠盐引获利, 但他们的家业却非仅凭盐引就能挣下,除了盘剥灶户获利外, 有大半都来自于船私。 盐商们既要供自身花销,也需一路打点、上贡, 即便钱家、贾家等都是扬州城中数得上号的富庶,要他们一时间拿出那么多银子也是不易。 然而选择权已经不在他们手上。 不是他们愿不愿给的问题,而是柳贺愿不愿谈的问题。 眼下柳贺肉割得实在太狠, 盐商们当然心疼,再这般下去就得举债度日了,可若是不割肉, 柳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该交的银子还是得交。 “烦劳顾先生在府台大人面前替我等美言几句。”钱员外笑中泛着苦,“我等这就回去凑银子, 三日之后, 银子定然送至府衙。” “府台是守信之人, 各位只管等着便是。” 钱员外等人几乎要将家底掏空,口中却不得不感念知府恩德, 心情简直难以形容。 此时盐商们不由怀念起了谢知府还在的日子, 谢知府为人虽贪心一些, 却远不如现任知府下手这般狠。 众人视线齐齐向钱员外看去, 事情的起因正是他家那位二公子, 若非钱二公子闯祸, 那杀神何以从同知之位升至知府?不过眼下后悔也已来不及了。 …… 盐商们纷纷回家筹钱, 顾为则将与众盐商商议的情况汇报给了柳贺,不过两人都清楚,所谓的商议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们可有埋怨?”柳贺问道。 “自然是不敢的。”顾为道,“大人您已十分心善了。” 若非柳贺平日太过仁慈,府中盐商也不敢这般大胆。 柳贺摇了摇头,将一份信折好:“本官原想着,他们若一心一意为本府百姓做些实事,便是本官受些委屈也没什么。” 他就当在大明朝实践招商引资。 可事实证明,柳贺还是太单纯了,他这边愿意放过盐商们一马,盐商们却未必乐意让他有好日子过。 “无功,你叫上姜通判,我等一道去见见王盐司。”柳贺微微一笑,“王盐司给本府的厚礼,不回报一番岂是为人之道?” 王焕毕竟是从三品的都转运盐使,自不必如普通百姓般被关进大牢,他正被徐爌扣押着,罪证则随着徐爌的奏章一道递至了京城。 柳贺也修书一封给张居正,奏明自己在扬州府所遇见的种种,根本目的如下——缺钱花,能不能少扣点? 张居正的回信充满了无用的废话,通篇下来只有两个字——没钱。 当朝首辅权势煊赫威风凛凛,然而没钱就是没钱,辽东有战事,南直山东在治河,河南陕西等地又受了灾,官员们只知道向内阁哭穷,却不敢在地方豪强身上拔一根毛。 此前柳贺在扬州已经收过一次商税,盐商们补缴的部分柳贺截留了一些用于府内,其余补缴及今年新缴的部分则送至了京城——官员们的薪俸终于能够照常发放了。 至于此次,盐商们出血更狠,看到柳贺列出来的银两数目,张居正也不由低语:“不如令他再扬州再留两年?” 柳贺幸亏没听见,若是听见了,他恐怕也要问张居正一句“人言否”。 找盐商们追的银子,柳贺并未花在自己身上,扬州府账目上的银子也很充足,这些银两若给扬州府用,无非是将河堤挖了填,填了再挖。 给朝廷花,用处就要广泛多了,然而这银子也非柳贺主动要给的,而是首辅大人来讨的——用吴桂芳治河漕时,张居正曾写信勉励对方,对在辽东的张学颜,张居正也赞赏有加,唯独待他这个门生…… 人比人气死人,柳贺也无话可说。 不过他口中抱怨虽多,真正要将银子交上去的时候,柳贺心中却没有丝毫遗憾,他希望张居正能将这笔银子花得物超所值,不管是在何地,只要真正能帮到百姓就足够。 国计就是民生,民生就是国计。 …… 拜会徐爌时,这位巡盐御史大人两眼发青,精力十分不济的模样,见柳贺神采奕奕,他不由气道:“好你个柳泽远,你将事一丢,倒叫本官忙到脑袋发昏。” 柳贺一副无辜样:“盐运上的事,下官如何能轻易过问?” 徐爌道:“涉及你府上的,你总要带回去审吧?” 此次灶户们大闹府衙,涉及的人、事、物众多,除了那日查到的十多艘船外,牢里关着的盐商们又透露了许多其他事情,徐爌手底下只那小猫两三只,王焕被押,他又接管了盐运司衙门的事宜。 偏柳贺在一旁吃瓜看戏,徐爌如何忍得? 徐爌是张四维、马自强的同年,他与马自强关系不错,与张四维却只是一般,想来也是,若是巡盐御史位置上也坐着一位张四维的同党,那两淮盐运干脆姓张便好了。 不过此张非彼张,首辅那位张都未曾垄断两淮盐运,三辅张四维便更没有这般底气。 总而言之,此案查起来要许久,徐爌恐怕相当长一段时间都要留在扬州府了。 柳贺去见了王焕,王焕被关在一间单独的屋子里,屋内一片昏暗,王焕的脸看起来都有些模糊。 脱去都转运盐使那一身官袍,王焕远没有了当初的神气,看到柳贺,他也只恨恨道:“柳府台如今春风得意,莫非是特意来看本官笑话的?” “真叫王盐司猜中了。”柳贺道,“王盐司,我柳泽远一向与人为善,为何你三番两次非要针对?此事我着实难以想通。” 王焕并未回答柳贺的疑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