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破奴经历了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一天。 大仇得报,他像个孝子一样抱着伊稚斜的尸体不撒手,还没高兴太久,就被李敢叫去花将军的营帐里,李敢还在那儿嘀咕,赵破奴心里却有了一点不好的猜测。 将军今日可是和伊稚斜浴血厮杀了一场,他亲眼就见到伊稚斜的战马飞踢了将军一脚,之后两人在地上扭打,这会儿单独叫他过去,难道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伤势要他来帮忙? 赵破奴心里着急,被李敢带到营帐前,连忙道:“将军,我来了!” 木兰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你一个人进来,让少将军离开吧。” 李敢只好走远一些,他这人有个极大的优点,就是脑子直,叫他离开,他就不会阳奉阴违,这种人做将领或许蠢笨了些,但做校尉真的合适。 赵破奴听那声音就觉得不对,一进门见到将军满脸苍白,营帐里有淡淡血气,也吓得脸色惨白,忙道:“将军,你伤到哪里了?医者怎么不在?” 木兰摆摆手,给他看了一下空了的药碗,药是急火煮的,没那么难喝,热乎乎的一碗下去,她确实觉得手脚有力了些,但这很可能是回光返照,毕竟她跪坐在这儿没多久,血已经涌了好几次。 看着赵破奴焦急的脸色,她摇头,轻声说道:“破奴,我可能活不成了,你别急,听我交代完后事。” 赵破奴怎么能不急啊!他一听活不成三个字,就觉得天旋地转了,再听一句交代后事,铁塔一样的壮汉只觉头晕眼花,原地向后瘫软在地。 木兰换下来的衣物还在边上,沾了一裤子的血,赵破奴只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虎目含泪,重重磕了几个头。 “是将军一手提拔,才有我今日,如有来世,也当为将军驱策,将军有什么事交代,破奴万死不辞!” 木兰扶了赵破奴一把,就这一把,又是一股血涌而下,她无力地坐倒,轻声道:“我如今内伤严重,血流不止,已是活不了多久了,只有两件事向你交代。第一件,我死之后,要葬回老家,我的尸身不可经他人之手,记住,除你之外,谁都不行。” 赵破奴郑重应下。 木兰说完这事,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有余力,照料一下我的家人,这话也向卫将军讲一讲,请他看在我的面上,关照一些。” 木兰这辈子极少求人做事,尤其还是靠自己一张面子,可……人死之后,颜面又能维持多久呢?虽然对这事悲观,但不可不求,她是将死之人了,眼睛一闭,万事皆休,家人还要活下去。 木兰把这两件事交代完,心头一松,赵破奴是她最亲近信任的心腹属下,若是死后被他发现了什么端倪,他这样的人,必然是会替她瞒下的,至于家人,往好处想一想,她死了,陛下说不准会再抚恤一些钱财,足够他们安然富足地过一生。 赵破奴哭得肩膀抽抽,他一脸的络腮胡子,哭起来的样子实在不好看,心中积郁已久的事情因为将死而得到解决,木兰 反而觉得心情开阔不少,劝道:“人都是要死的,何必伤怀,我这辈子该见的都见了,实在没什么遗憾。” 赵破奴伏地哭泣道:“将军少年神勇,万人敬服,如今凤凰将坠,我见之心中悲怆,难以消止!” 木兰觉得自己的手脚渐渐无力起来,她摆摆手,说道:“别说了,我累了,让我睡一会儿吧。” 赵破奴泪如雨下,哭着道:“将军,再让医者看一看吧,您虽然流了这么多血,但意识还清醒着啊!” 木兰觉得自己死期已至,并不想再叫人来,赵破奴抹了抹泪,说道:“我给您包扎伤口吧,也许包好了就不流血了,不流血就能活下来了。” 木兰又摇摇头,她哑着声音说道:“我腹下冰寒,血涌不止,却没有什么外伤,已是必死无疑的了。” 李敢有个相同症状的夫人,一到信期血流不止,疼痛数日,全家都跟着一起难受,这话要是让李敢听见,他脑子再轴也反应过来了。 可赵破奴从小在匈奴为奴,少年在草原流浪,别看一脸络腮胡子,至今没摸过小娘子的手,他打从见了血就开始哭,听了这话哭声更大了,有伤口还有得包扎,可没有外伤,那就是内伤渗血了,这是神仙都救不了的。 木兰有心想再安慰安慰他,可一想到自己快死了,就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怏怏地道:“让我睡吧,我想睡一会儿。” 赵破奴再次磕了几个头,哭着道:“将军休息,我就在外面守着。”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泪流不止。 苍天薄幸啊!将军那么瘦弱的一个人,竟然流了那么多血!他该有多疼啊! 赵破奴红着眼睛守在营帐前,谁来都不给进,问就是将军在休息,他自己都不进去,只怕帘帐一掀,就见到一具流干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