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公脱力般瘫坐,脸上的不可置信以及愤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愤怒也好,迷茫也罢,无法解谭国之危。
谭桢看着自己父亲苍老的脸,问道:“父亲,您信他的话?”
谭公未答话,黑衣谋士便道:“若我要诓骗谭公,何不拿出更好用的借口?况且,传承久远的世家大族,圣人之后,祖上总该传下只言片语提后代……要是连只言片语无,只能说这一族确实是落了。谭公,您当真柱与妖魔一无知吗?”
谭公默然不语。
“你底是何人?”谭桢眯起眼睛。
黑衣谋士抬起头,面向谭桢,谭桢这才发现他的五官诡异至极,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一眼看上去很清晰,但是那张脸无论如何无法被烙印在记忆中,似溶于水的墨滴,一眨眼就消散了。
她骇然后退:“你……你练了么邪门功法?”
“在下不江湖客,见谭公贴下布告招才纳士,前来出出主意。”黑衣谋士低头,“大公主问在下是何人……”他似是思索片刻,“若要称呼姓名,就叫在下敛雨客吧。”
谭桢生生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故弄玄虚”,沉着脸望向坐在殿上的父亲,见他久不发话,便“敛雨客”道:“为何要我父亲自缢?”
她不是么愚笨之人,此刻意识妖魔现世大抵不会是空穴来风,但又不知妖魔现世与请国主自缢有何关联。
“据古籍言,若国主甘愿在青铜柱下自缢献祭,可短暂激发柱神力,一段间内不至于使妖魔冲破封印,哪怕燕军攻破谭国,运彻底断绝,柱仍然能维持一段间。”敛雨客神情平静,“一根柱被动摇,其余柱亦会被牵连。非自愿献祭无用,自愿献祭才可勾连地,与圣人祖先通感。普通人献祭也无用,必须是一国国君,名入宗谱,受先祖承认,才有献祭资格。”
“大燕攻谭已成定局,兵力、国力悬殊,谭国破灭只是间问题,也许不一年,世上就再无谭国了。”
谭公微微抬头,轻声问:“若我自缢,柱又能撑多久?”
敛雨客沉默良久,而后道:“五年。”
“五年?”谭桢愣了愣,“我父亲舍去一命,只能延续五年封印?那妖魔五年后破封与今日就破封又有何区别?才不五年!”
“这不一样。”敛雨客岿然不动,“若燕皇知道谭公献祭以续柱封印,就会明白出兵只会无功而返,不但不能破除封印,还会折损兵力,继而放弃即刻攻谭,谭国百姓不必遭受战乱之苦。”
谭桢冷笑:“五年后还不是一样。”
“可谭公争取的这五年间足够在下游说各国,揭露真相,届各国可利用这段间筹备兵马联合抗燕,届改朝换代,碎玉重聚,柱仍续,妖魔仍被封印……下共主,依然是人族。”敛雨客垂眸。
谭桢收刀,转身跪在殿下叩首,高声道:“父亲!不是江湖术士的虚无缥缈之言,尚不能确认此人居心,亦不能确定柱之危是否确有其,请三思!”
两行泪顺着谭公苍老的脸颊流下,不止是在哭谭国,还是在哭岌岌可危的属于人族的下。
“大燕就是那将碎的玉盘?”谭公喃喃,“那谁是修补玉盘的命之人?”
“在下不知。”敛雨客道,“我周游列国,不只是为了游说各国国主,也是为了寻找那位命之人。”
“何来命?何为命?为何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知道在哪儿的人身上?与其听命,不如我谭国即刻与各国去信,寻找同盟与我谭国共同抗燕。”谭桢坚持己见,“么玉盘将碎?如果我谭国不再,那玉盘早碎晚碎又有何分别?国君自缢,还是为了一江湖术士不知真假的言论,简直滑下之大稽,这是要抽断我谭国的脊梁骨啊。”
谭公似是不想再说么话,他闭上眼,“来人。”
通向外间的铃铛被摇动,退殿外的宫人陆续进来。
“请这位客人去休息。”谭公疲惫抬手,指指敛雨客,随后谭桢道,“桢儿,你也退下,为父要好好想想。”
“不必,在下不会在谭国久留。”敛雨客临退前,望着殿上的老人道,“谭公,下命运,现在就在您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