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便微笑地行了个礼“见过王上。”
恒襄睁开眼来,淡淡瞥了他一眼。
室内昏暗的光线只能勉强勾勒出对方的轮廓,邵启也不在意,自顾自拉来个垫子走到一张案几前坐下。
在觉察到这副做派并非针对自己之后,他立马开口“王上这是何意”
恒襄视线落向虚空,似乎在注视着某个不可知的事物,许久才慢慢道了一句“今日,有人对孤道了一句话。”
邵启扬眉“什么话能叫王上如此苦恼,倒叫启无比好奇。”
恒襄睨着他,一字一顿道“日月不死,群星无光。”
邵启一怔,瞳孔瞬间收缩的弧度叫他也极为心惊,他猛地起身,苍白的脸上涌现出激动的红晕,连袖内的双手都有些颤抖“王上您在此地亦能逢到如此智士”
“此等智士怎能错过”惊喜之色溢于形表,他眉眼间的期待与向往简直能凝成实质,“这位先生也在王氏别院是何人王上不必多虑,在下亲自前去拜会,务必将其收归我康乐国麾下”
好久没有得到回应,他兴奋劲儿稍稍过去,才发现恒襄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那是一种略带些许荒谬又充满了矛盾的眼神,这才意识到什么“嗯此子身份有异”
“雁阳有大贤。”恒襄淡淡道,“只是无人能请之出山。”
“开阳,今日孤所见为他之子与最小的弟子。”
这话邵启要转了个弯才完全理解,随后他情不自禁抽了口气,但凡叫道雁阳大贤无人能出澹台先生其右,又见对方的表情实在有怪异,停顿了一下惊愕道“所以,今日与王上道出这一句之人,是殷氏女”
恒襄静静倚着屏榻不言,半张脸都沉入暗处,看不清神色,只觉得阴郁非常。
连邵启都忍不住大叹。
在他看来,这天下,英雄豪杰无数,能人志士不少,但一个皇权至上一个君王神授便封住了绝大部分人的价值,纵是野心也偷偷摸摸,即便造反也遮遮掩掩,能够出脱这种桎梏的智士才是真正可用之辈敢当着康乐王之面说出先解决掉成帝才是上策之人人,当然是智士中的智士。
却不防,说出此语的竟然是那位“祸国妖孽”。
当然,以邵启对自家王上的了解,这话只能说明她对帝王无敬畏之心,却完全不足以叫王上如此不甘纠结。
他敏锐地感觉到恒襄似乎动了别的心思。
恒襄沉沉的语气中带着些微遗憾“殷氏女自是离经叛道,却着实有一番智慧与可爱之处,她之身份于吾计有大利,若是能将之带回倒省却吾等无数麻烦,可澹台白羽亦叫孤见而忘俗,此子果不复国士之才,倘若世人所言非虚,澹台门下皆有这般大才,却不知高山先生与琼楼先生又是何等风姿,倒叫孤也犹豫起来”
“那就一起带走”邵启痛心疾首,“关键时刻王上怎能优柔寡断”
他的心黑得很“带走之后再徐徐图之呀师兄妹感情好才能互相牵制,就算王上对殷氏女有她念也无妨,回到国内,什么不能由您说了算智士入旗下,美人伴身侧,也是一段佳话待这厢木成舟,水到渠成,澹台门下还能逃得了王上股掌”
恒襄盯着邵启,就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一般,豁然起身。
邵启来回踱步“白羽兄素神机妙算,多谋善断而王上一向果敢强势,现下却如此犹豫,怕不是被白羽兄三言两语带跑了注意他自宴上匆匆回返,许正是知晓王上在此,忌惮王上身份,害怕殷氏女”
话说到这里,已不用他再分析,恒襄已大步流星冲向门口“来人”
片刻之后,听闻澹台鹤下榻之地已人去楼空,主臣两人面面相觑,邵启捂着胸口一副心脏疼得不行将要晕倒的样子。
“追”
邵启赶忙惊起制止“且慢,王上吾等已错失良机,纵快马加鞭赶去,也只会恶了澹台白羽您身在此地之事不易张扬,为免风声走漏,现下务必速回国内,从长计议那殷氏女与白羽兄曾与您如何论道,请王上与启慢慢道来”
成帝必须死。
他若不死,萧氏如何谈得上败亡
他若不死,这天底下蠢蠢欲动的不臣之心如何脱出桎梏,生出足够的胆量霸占分割大夏朝的江山
虽说这个残暴的昏君敌我不分,内折腾萧氏族人,外碾压朝臣百姓,已经众叛亲离,近些年又因为胡乱服食丹药,害了头痛之疾,瞧着越发孱弱病态,但他毕竟仍手握着最大的权柄,就连兄弟侄子也是说杀就杀,每每病发更是渴血嗜杀,非闹得宫内血流成河不可。
佞臣奸妃换了一波又一波,无论怎样的解语花心头肉,撞上他枪口也是个死无全尸的命,除了那个宠臣胡安着实聪明多次逃过劫难,至今仍活得好好的之外,成帝的疯狂已成了笼罩在大夏上空最可怖的阴影。
但他毕竟还是帝王。
他仍旧是这天下之主。
唯一还能谏言而不为昏君迁怒的温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