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看她一眼、安睡这一晚,见过之后,即便是立刻就要启程回返冷酷厮杀之战场,也叫人坦然无畏。
“郎君不必过虑,此地有我守着,”千叶笑道,“祝郎君此行大捷。”
清洗保养得锃光发亮的铠甲及身,崭新的衣袍与披风猎猎飒飒,睡足吃饱的兵士与战马已等在外头,前方又是一场奔赴的征程。
千叶送单世昌启程,临行前忽然见他停住,又下得马来,她以为他还想感受一下自己孩子的动静,却见他几步便走到她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战盔下那对深郁眼瞳望着她良久,才将那只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冰冷铁甲并未触碰到她的肌肤,因为她的手为他温暖干燥的手掌包裹。
“各自珍重,待吾归来”
见到单世昌的这一面简直就像一场梦一样,梦中的美好与惦念还安放在心头,千叶又要埋首入繁杂紧张的政务与公事。
摆放在她俩面前的,都是一场硬仗。
单氏在损失了不少好手之后,明白她身边有何等的高手,暂时也不敢明日张胆地搞刺杀,再加上阿蓟等人将府邸里里外外都箍得紧实,没有一个危险可疑之人能靠近她,连吃食都有专门的人先行试毒竭尽全力地保护她。
千叶并不害怕身体的伤害,她越与虞礼交手,越觉得精力憔悴。
虞相近来颁布的政令,一条条都在针对严、淳两州
天下虽然割据,但因为表面上依然尊崇大夏,也无人敢称王,所以打着成帝旗号染指天下的虞礼确确实实占据了礼教道德的高点。
朝廷的诏书下达,会不会被掌权者遵从这还是其次,但名义上没人会大喇喇直接加以驳斥,再说这天下还有多多少少的“保皇党”,认为虞相忠义无双,大夏可救,换个皇帝还是能延续下去即便是千叶掌控的州域,亦有不少人还是顽固的大夏子民。
虞礼就是抓准了千叶治下虽严苛却不残暴的重点,引动百姓的这份情绪,里里外外地给她找事千叶倒不害怕这些算计,毕竟她也同样可以借此机会加深洗脑,但渐渐地,她发现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对。
情报如网,每一个节点每一条线路都是清晰而了然的,她得到两州之后,在用各种手段收服下属之前,最初铺设的就是这张网络,得到详细的州域图的同时,她也已在自己看中的位置洒下了自己的钉子。
这漫天钉网之下,各处的情报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她,她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掌控住局势,但是现在这张网络上断掉的线路太多了,四周都是朦朦胧胧茫然未明的,就连严州之内也有不少区域与她之间的联系断裂,这就是绝对的糟糕之事了。
好像有什么人在试图断开她与外界的联系,叫她做一个睁眼瞎
原先妊娠反应剧烈的时候她就有类似的感觉,但当时精力不济,她并未敏锐地觉察出主要问题,但这会儿情况更加严重,她不得不细细追究,这么一看,后背都是一层冷汗。
千叶第一反应是虞礼,毕竟是如此细腻又不着痕迹的手段但马上她就排除了这个怀疑对象,虞相确实心机叵测、老谋深算,但要做到这样的事,必须是对两州有着极深了解之人,虞相的手还没办法探得那么长
所以说,如果没有外敌,她只能想到内贼。
内贼啊
在发现自己甚至在本能地避免往这方面去想的事实,强行压下自己胸膛里无处藏匿的恐慌,千叶摸着自己的肚子陷入沉思,什么人能藏得那么深
她在屋中走来走去,一边踱步一边在脑海中铺陈开一片思绪。
一个个的身影在她的脑中飞快闪过,又一个一个迅速消逝,她想得越仔细身体发颤得就越厉害,最后所有的身影都变得模糊,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呆立在那里,连一个念头都没有涌出来,只觉得天地茫茫,孤独至甚。
猛然一脚踢在书案上,力气之大,就连厚重的案几都被她踢得挪移了一下,凌乱的书册翻飞好几本,窸窸窣窣跌在席子上。
阿蓟侍坐在不远处,正在缝制一件婴孩衣裳,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针戳进了自己的手指,血流下来弄脏了衣料,她也顾不上可惜,迅速放下手中的物什,由坐转跪,担忧地抬起头来,害怕她的主人有什么闪失。
却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定定地站在那里,目光深深重重地瞪视着书案,就像看着某种令人无比嫌恶的事物,眼睛是极其干涸的红,没有一滴泪掉下来,但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阿蓟心下大震,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叫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千叶扭过头,直勾勾地注视着,口中一字一顿道“立刻发信,将赤叔唤回来”
阿蓟被她的眼神骇住,但身体快于思维,立刻称诺躬身跑出去。
阿蓟离开,外间的另两个婢女即刻进来,侍立在旁等候她的差遣,千叶一丝注意都没有投过去,她将手掌按在凸起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