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渡川的眼中不存在未来, 他也从来没有期许过什么,他一向就顺其自然甚至是逆来顺受地接收来临的一切。
遇到千叶前, 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私心这回事儿, 也从不觉得自己奔走流离、救苦救难的人生有什么不对,这是他践行的道, 自己无怨无悔就够了, 所以,要说画地为牢不至于, 大约也就是画了个圈圈自己站进去的典型, 只不过这个圈圈大到涵盖住了整个神州而已。
但既然千叶这么问他了,他自然就要顺稍想一想,他指望看到如何的世界,他期待怎样的未来
“我想不出来。”白渡川还是摇了摇头, “但我大概不在乎它变成什么模样因为无论什么模样, 我仍是我。”
这不是消极, 因为无论怎样的天地,都要他以双脚去丈量, 无论怎样的世界,都得他用双手去触摸, 既然不存在喜恶, 也就无所谓面临什么,千叶歪了歪头,不仅未觉得这有不对之处,反而认为这果然就是白渡川, 且正是他身上难得的魅力。
活在当下的人,身上都笼罩着肆意奔放的烂漫与浮躁,就如同花开到盛时濒临的状态,馥郁又糜烂的美,但是白渡川始终还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通透纯善,一眼就可以窥到底,就像他给予的爱确实真挚又温暖。
大概恋爱就是这种面貌,恋人明明没有任何诉求,但仍叫人恨不得将一切都捧到对方面前。
千叶靠在他的肩上,那种摸不着头脑的苦恼与完不成任务的焦躁已经一扫而空,满心满眼就都是愉悦与平和了,真羡慕他这种“泰山崩我自岿然不动”的心境啊。
走得越深,幽冥海里的危险就涌动得越厉害,毁灭之力仿佛无处不在,自大灾变中孕生的力量极其可怖,又因夹杂着浓郁的死阴之气,就仿佛地狱万丈深渊,没走一步都得顶着无穷的压力而白渡川身上流淌着明耀的佛光,这光的得来除了多载佛道苦修,便是他在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过程中所增添的功德,若说与毁灭之力同出一源也不为过,简直厚重得叫千叶这样的人也要肃然敬畏,他以超度的形式净化掉那些主动攻击的毁灭之力,无法为青灯驱散的危险在触及到他的瞬间也就渐趋消弭了,一路走来竟然未叫千叶出过手。
大概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此次进幽冥海的经历与千叶所想的完全不同。
危险与恐怖荡然无存,连迷失的风险都省下了,她原想借着沈八荒看守此地的经验帮助自己行走幽冥海,没想到根本无需他派上用场,一个白渡川已经护得她密不透风,而九渊积郁千载的恶气在他这样的人面前也要俯首,更遑论侵蚀血肉污染灵魂了,怪不得玄门要称他“人世行走的佛陀”,这样的佛光,谁挡得住呢。
甚至沈八荒都未找到核心呢,反倒是白渡川先抵达了。
那是在很深很深处一条流淌着光的湖泊并不是真实意义上的湖泊,因为感知出现了某种程度的紊乱,所以也难以判断视觉是否扭曲又或许异化,总之,她所看到的一个聚集着光的湖泊,无数荧荧闪闪的光蝶凝聚成了水流,那种璀璨的光色容易叫人想到心底最深处的温柔即便头顶上密集的就是世间恐怖的恶气,但这个湖泊仍是那么宁静的、幽寂地流淌着。
湖泊中心,无数光蝶扑扇着翅膀像是漩涡一般往上窜,“天与地”之间就那么形成一道光柱,光与黑暗的接处是一片混沌,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千叶听到白渡川发出一声低低地叹息,大概所有人在看到美被毁灭之前也会是这样的心情。
她从白渡川背上下来,将手中的青灯递给他,然后往湖边走了两步。
多美的景象,那种温柔的、怜悯的、毫无杂质的纯净本身,再冷硬的心也会为这样的景象所触动。
她年幼时坠入过瀚云城的深渊,见到结晶化的灵脉,以靳家人世世代代失去气运为代价镇压其实不是灵脉,而是那些恶气,从人世诞生的恶气,自然也要以人世的牺牲去抵消,没有比血脉中流淌着神火的靳家人更适合充当祭品,所以那条以靳家几乎灭族才保留住的灵脉依然强健,正是那个时候,她知道靳家的做法是对的,因此她并没有改变这种“共存”的实质,而是借由开辟三分界尽可能地保留住一点靳家血脉。
一只光蝶飞在不远处,似乎是对她感到好奇,她便伸出手,叫那光停在她的掌心,两者触碰的瞬间,光蝶“翅膀”上便有黑斑疯长,转眼,纯洁梦幻之物就变成了狰狞肮脏之色那是因为她的心底也有欲望,也有恶意,灵脉化身的光触碰到她,吸收了那些恶气,也就变了色。
千叶将手掌收紧,黑蝶被它碾做粉碎,自然而然感受到了为其吸收的恶念都是些什么。
她流着眼泪安静了片刻,才抬起头,用视线丈量了一下“湖泊”的深度,不确定能探到多准确,只是那种惋惜的感官倒是油然而生的“灵脉快干涸了。”
多么触目惊心的场景,天地诞生的灵脉如此浅薄,而庞大的恶气混沌已经如山海般浩瀚无边,现在它还能勉强牵制着恶气,将它收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