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 黑暗与光明是彼此对立的事物,互相敌视,彼此憎恶, 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排斥,而深渊又是黑暗中的黑暗,堕落中的堕落, 那么与深渊为伴的阿拜斯,也该是不喜光的。
恰恰相反。
北域的永昼, 维持着亘古以来一成不变的光明;因沉睡而带来的永夜, 才是祂讨厌的东西。
即使在祂力竭沉睡的时间里, 寒冷、黑暗、缺乏生命气息又酝酿着新一轮斗争的永夜, 也令祂感到全身心的厌恶。
但祂又不可能隔绝深渊。
就这样孤独地度过漫长的一个世纪, 千百年, 又亦或千万年,又或者是亿万年, 直到祂在这一纪即将终结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例外。
这是一个不幸生在虚空罅隙中的泰坦。
此世模仿祂的模样诞生的种族就是泰坦, 这是纯粹的光之宠儿, 得到了诸世太多的偏爱, 因此与生俱来附着了极其苛刻的限制。
这一族的传承, 通常要以牺牲母体为代价, 才能孕育出另一个个体她很不幸,生在虚空, 并在罅隙中飘游了漫长的时光意外遇见“死神”对她来说已经是久远之前的往事了, 咀嚼过无数遍的传承记忆也不会再有新的乐趣,直到一个人类将她从虚无之中带了出来。
阿拜斯没有亲眼见证这一幕,祂在黑暗年代再度到来之时已经变得极为虚弱。
祂已经不再有余力旁观大陆上发生的变故, 也不再有兴趣观赏生命的各种意外,祂陷在深渊的泥沼中甚至无法挣扎。
祂已经步入黄昏。
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生命的极限,也能感觉到黑暗是如何侵吞自己生息的。
只是生命对于环境的适应性如此可怕,当祂自恃光明之时,对于深渊的一切都深恶痛绝,而当祂被侵蚀乃至同化,且无力扭转这一局面、只能与其共沉沦时,那些堕落肮脏的东西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或许祂也很清楚,这不过是让这一个无法改变的过程变得更顺理成章的、一点心理安慰而已。
而且大多数时候,祂连自己都是憎恶的。
可是在她进入祂的世界之前,祂并不曾想到死亡会是这样灿烂又富含方向的力量,也不能理解黑夜会有那样温柔而迷人的色彩,千万年的星河流转都不曾出现的眷念随同她的出现而来,就像是亘古冰封的大地竟然也会产生跳动的脉搏般不可思议。
那是祂见证的所有命运都预料不到的奇迹。
奇迹的名字,叫维拉尼亚。
当你意识到她是与众不同的,她与这片大陆上的一切都不相同,而她所特殊的每一点都是你所喜爱的,抗拒就变成一件很难做到的事。
让你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命层次,也变作了年轻而富有生机;强烈的裹挟着意志的贪婪与控制欲,也变作了执着与奋进;就连她尝试解析你的存在,想要窥视你的真实,也变作了可爱的试探与亲近。
她如闪耀的星辰,如长夜的明火,如永不凋谢的鲜花,如北地永远不会到来的春天。
怎能拒绝她呢
潜意识不想靠近,就像一身锈气在面对光辉之物时本能的自惭形秽,在你与深渊纠缠的漫长岁月中,你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的悲哀,但当你终于生出对此世的眷念,叫平静中也渐渐泛滥出不甘时,过往的所有便俱都化为对命运的唾骂。
你与她相遇,已昭示了分离;你爱上她时世界有多绚烂,你被黑暗吞噬时一切有多可怕。
但是千万年陷身深渊而养出的惰性让你不再有任何挣扎的欲望,因一切都无可转圜,平静地注视着整个世界往深渊里坠落的过程,也不会因为任何力量而减缓速度,你觉得那一点异样的光火并不能改变什么,就像是命运的洪流不会因任何存在而动摇,只能让最后的视野变得美丽光明一些。
足够了,足够了。
没有更多的诉求,也不存在另外的执念,因为只是遇见,就已经是深渊里最后一场美梦。
维拉尼亚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阿拜斯也是最后一次在深渊一行之后,她带着“龙墓”回到大地上。
自此,她再未进入过北域。
深渊闭合了。
遍布于大陆各地的深渊的缝隙仿佛是在一夕之间收拢,除却已经存在于大地上的深渊气息,不再有新的灾难从深渊而来,而没有深渊强有力的入侵,马亚拉大陆自我构建的屏障中那些脆弱的地方,似乎也有了勉强支撑的可能,即使在黑暗年代长夜腐蚀之下摇摇欲坠,却好歹撑起了冗杂的身躯。
这种近乎于“荒诞”的现状,就仿佛这所有的灾难,不是自然形成,而只是为了帮助她从深渊中找回巨龙的宝藏,顺带解决各种棘手的麻烦,而出现的。
随之而来的,是北域的彻底冰封。
可怕的寒冷因此辐射到整个马亚拉大陆,大陆的气候因之再度改变,温度比寻常更要跌落不少,生命已经无法在这片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