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中寂静如坟。
近卫们贴着车壁, 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连呼吸心跳都抑制住,以减小自身的存在感。
反倒是阿黛尔并无多少惊讶之色。
她瞥了旁边一眼, 也没说什么, 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闭上眼,整个背都贴在座椅上, 手臂放下,几乎与椅子完全贴合在一起, 就好像那根挺直的脊梁忽然被抽走,以至于血肉缺失支撑要坍塌下来一样。
脸上神采奕奕的无形假面脱落, 她的倦怠几乎要凝聚成实体, 那种耗空甚至透支精神力的不适缭绕在她的眼角眉梢,而她连伸手按按太阳穴揉揉眉心都难以做到。
肉眼可见的虚弱将那种易碎感彰显得淋漓尽致, 连身上禁锢的银环都更加凸显出存在感。
或许不是懒得理会他, 而是没有力气再理睬。
执政官并不在乎忽然紧张起来的近卫们, 他站在那, 并没有落座的意思,黑衣银发, 在昏暗的车厢内却如同光源。
“逞强。”他说。
她艰难地掀起眼皮,看着他。
明明是仰视的角度, 却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某种无形的尖锐,在这倾颓的躯体上脱胎, 鲜明得仿佛某种实质化的刀刃。
“任由你杀了他吗”她说。
谁都不能保证当时那种情况下,尤利安一定能找回理智、控制住自己。
他的天赋等级本就很高,真要那么简单还能再进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活生生被自己的天赋压垮了。
执政官切割走空间,天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源星的安全直接将这块空间丢到太空, 哪怕上面还有其他人对于执政官来说,损失几个巡守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损失。
“我不应该吗”执政官反问。
阿黛尔哂笑,不仅不搭腔,反而又合上了眼睛。
连扯动嘴角都只是些微弧度,敷衍之意极浓。
她刚才离开界法者基地确实很突然,还真有那么急,她也怕自己多待片刻,就要马上倒下去。
唤醒尤利安当然不是依靠简简单单一句话。
哪有话语会具备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精神意志都濒临迷失的状态下,怎能可能轻易将他拖扯出来即便是所谓的“爱”都没用。
阿黛尔使用的是一条旧有的控制通道。
之前的梅乐丝星上,由于暗物质侵蚀,所有人都被其代谢物或多或少地污染,她使用反过来污染代谢物的方式来控制污染;由于模拟的是无命的“强制”天赋,这种污染不可能消失,会永远存留,也就是说,但凡她想,她始终可以主导这些人的意志。
她那时候承诺过不再操控他,毕竟她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他们永远不会再有交集,谁能想到,他会主动越过界限,来到白狮军团,还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现在这种情况,也由不得她不做。
一切的果都有因,阿黛尔也并非真的不介意尤利安的冒犯,只是他除了拥抱之外也没有得寸进尺之举,这就叫她很难发作想想,梅乐丝星上的最后一面,她操控他转移凯撒的堡垒离开死星,最后给予的,也恰是一个近乎施舍的拥抱。
尤利安对此耿耿于怀也是正常。
但她愿意容忍,这是她的事,与别人也没有什么干系。
执政官总不至于追上来是特地嘲讽她一顿的吧。
还真有闲心。
阿黛尔瘫在那儿,隐约听到了衣袂摩擦的细微声。
或许就是因为环境太过寂静,才连一丁点动静都好像被放大四边明明杵了好几个近卫,却愣是连呼吸心跳都听不大出来,也确实够离谱。
她意识到是执政官的动作,还没想到他要做什么之前,就有什么东西飞出。
他丢了什么东西过来在觉察到这一点之前,她已经条件反射张手抓住了它。
这个忽然间的动作叫她的手臂肌肉酸疼,连骨骼似乎都要咯吱作响,她马上又像死肉一样瘫了回去,只是掀起一个眼皮看了看手里明显是药剂的东西。
下一秒她就艰难挣扎着拔开容器盖,直接倒进嘴巴里。
“还有吗”
执政官动了动手指,火焰般的能量灼烧她手边的平面,一个手掌大小的冷藏箱逐渐显现。
“雅塔公司的精力药,市面上放出的是第三代,这是未投放的第二代,效果更好,但是副作用也同样翻倍。”
阿黛尔轻哼一声。
她忍受着神经似乎扩张被拉扯的疼痛。
片刻后睁开眼“你还不走总不至于要听我说句谢谢”
“不至于,”银发之人冷笑,“我只是怕你哭。”
意识层中那个哭泣的意象再度浮现于脑海,她不认为哭泣就等同于懦弱,也可能是生理受刺激而无法控制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