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城作为一州州府所在,人口自然极多。白日里浮生万象,各有各的热闹喧嚣与悲喜交加,但都没有夜晚来得那么沉醉。
木槿皇朝那些酸腐的文人们说过,要想看清一座城,那就走进它的夜里。
在这样的夜色里,有女人,有美酒,有火树银花,有纸醉金迷,有街头喋血,却不会有太多的归则。白日喧嚣与世俗归则会被蒙昧的夜色阻隔,如果说白日下的人们还戴着一张伪善的面具,可以与已经反目的敌人笑言颔首,那么在这深沉的夜里,人与人之间少了许多浪费时间的不必要客套,有的人失去了自我,而有的人找到了自我,欲望在冲突中会显得充满莽荒意味的直接冷漠。
至少在今天晚上,在寅时春晨的锦官城大街上,城主府权力交替所带来的喋血冲突,忠心于背叛,背叛后充满动力的现实荒诞还在继续上演,直到一方全部死去。
一街之隔,火光分割了夜色与危险,两个探出檐下阴影的娇俏女人只能沉默着等待机会。
还是纹饰熟悉的甲衣,还是那些熟悉的装备武器,甚至连其中的许多面孔都还是那么的熟悉,但白芷的心已经足够冰凉,才十九岁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往日里对着父亲极为忠心尊敬的亲卫会直接叛变,为什么那些面对自己极为和蔼可亲的叔叔们,会在父亲死后对于自己的抓捕如此不遗余力。
白芷用力地咬着本就稍显干裂的嘴唇,直到鲜血染上牙尖浸透干裂的唇缝带来丝丝尖锐的刺痛感后,她才从这种无用的迷惘悲愤中脱离出来。
白芷望着一街之隔的那片小巷陌弄,坚定说道“先生就在里面,我得救她出来。”
李妙真眉头蹙得急深,看到随着那些军人的进入,火把渐渐将那片幽深区域慢慢点亮,驱赶走可做保护的夜色,焦急说道“你先生刚刚坠落在那边现在应该隐藏了踪迹,你别乱来。”
她和白芷才从地下密室出来不久,就看到了不远处天空中叶韵被一棍击落的画面,自然快速地就靠近了这边,只不过令她俩无奈的是,明明叶韵已经身受重伤却还是极为谨慎,选择了让这些叛军冲做点燃黑暗的眼睛与炮灰,她们根本没有机会在这么多人包围的情况下顺利闯进去的可能。
“人越来越多了”白芷的语气越发焦急,“在这样消耗下去,先生肯定藏不了多久了。”
李妙真微微偏着头,注视着不远处的光亮明暗程度,宽慰说道“那片区域是片民宅,应该能藏得久些。”
“而且你觉得就凭我们俩人就能够闯进去再把你先生救出来”
“现在的关键应该是,我们怎么才能真的帮到你先生,让她有机会跑出来找到我们。”
李妙真咕哝了几句,想到这一件事或是两件事的难度,不由嘴唇抿紧,觉得实难完成。
白芷想到了一种办法,说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他们肯定最想抓住我,如果我能引开他们,先生应该就能跑掉了”
“他们肯定不是最想抓住你。”李妙真听到了白芷破釜沉舟般的低语,螓首微摇同情说道“他们只想杀死你。”
“若是先生也死了,我就算能活下来又能怎样”
“死就死吧。”
白芷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消极弃世寻求自我毁灭的意味,李妙真知道自己再劝无用,紧紧抓着白芷想要起身挣脱的小手,沉默片刻后,冷静说道“既然想吸引对方注意帮助你先生,那就得明白吸引得越久越好,你可想清楚了怎么闹大动静,又怎么跑了吗”
“这片地方药铺最多,我肯定比你熟悉,跟我来,先做些有用的准备。”
墙头那一边似乎是一家伤口的低语,叶韵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后背用力地抵着墙壁而不倒,抿嘴忍痛沉默中默默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但敌人也明白。
所以叶韵反其道而行之,在举止火把的人流蔓延中,逆流而上,在险之又险的几次遭逢之中,她以最快的速度无声地杀了几人,才觅得片刻休憩的时间与这火光之中的墙下阴影。
“我其实可以不用管的。”她在心里这么说着,在那些高手带着叛军杀进城主府时,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多做的,她本就是一个过客,在大陆上四野为家,何必牵扯进这凶险的俗世纷争。
只不过到了最后,还是不想那个小家伙直接死掉,说起来终究是自己的意难平罢了。
修道之人,当有意气生。
叩问己心,终于找到了答案,叶韵微微一笑,遗憾的是本就没人能在夜色下领略的清爽微笑也转瞬即逝。她简单地给自己做了包扎,那双蹙起像柳叶弯弯的清眉渐渐平整,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谁更容易杀掉的可能。
这片东南区域的一角,如今已是一片热闹迷人的泥潭,每个进入其中的人都会有着自己的想法,没人能够控制欲望的碰撞与走向,更不可能知道最后的结局,就像才进入这片区域不久的那些军人,不会知道为什么身后不远处那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