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没眼力见的人,真能当外使吗?贺灵川看了看孙茯苓,后者冲他眨眨眼,表示自己不介意。
于是贺灵川主动替辛乙点了一套吃食,又要了两壶酒。
辛乙尝过一口鸡肉之后,就闭目半晌:
“这等肥甘厚味,真是许久没尝过了啊!”
贺灵川咔吧啃一口大蒜:“难道沙河流域的烤鸡,没有鸡味儿?”
辛乙也学他吃一口肉、就一口蒜:“差得远了!就为这点鸡味儿,我得找人偷师回去。”
这几个动作,就让贺灵川对他大为改观。原以为这厮像许实初、鹿洵那般风度翩翩,哪知一秒就能放下架子和颜面,十指沾油。
“你得给老头开一个拒绝不了的高价。”贺灵川往后厨一指,“他有秘方。”
孙茯苓插话:“敢问辛先生贵庚?”
贺灵川挑了挑眉,因为“贵庚”这俩字,一般用在有点年纪的人身上。
辛乙啃着鸡肉道:“四十有八了!”
贺灵川一惊,四十八岁看起来能这么年轻,比他也大不了几岁?
“这是驻颜术?”
辛乙摆手:“家传秘术罢了,加上闭关的时间太长。”
他反问孙茯苓:“孙夫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孙茯苓轻晃杯中酒:“眼神不同了。”
十几二十多岁的男女,生机萌发、锋芒外露,目光全是蓬勃朝气。
到了三四十,眼神自然就内敛沉稳许多。
这种变化和流露自然而然,不好伪装。
辛乙看向孙茯苓的目光就带上了惊讶:“厉害,夫子也是深藏不露?”
“市井里的教书匠罢了。”孙茯苓笑道,“孩子们的纯真眼神看多了,就知与大人完全不同。”
贺灵川就与这位外使边吃边聊,终于打听到他是瀚元府家主的亲弟弟,专修家传秘法,一口气闭关了十五年,直到两年前才出关入世。
不久后,他就接到了顶替鹿洵、出使盘龙城的任务。不过他只负责在灵山与盘龙城之间传递消息,其他的都不插手。
贺灵川也知道,主负责双边接洽的另有其人。
这时店里也没有其他客人,贺灵川就详细询问了瀚元府的情况,比如这个家族领地多大、以什么产业谋生、平时跟灵山如何往来、领地内有什么奇闻轶事,等等。
盘问之细,连孙茯苓都频频看他。
辛乙好脾气地一一作答,但也奇怪:“想不到贺兄对我家这么感兴趣。”
“好奇嘛。”贺灵川笑眯眯,“‘辛’这个姓不常见,我认得的好像只有你一个。”
辛乙也问起盘龙城过往的战斗,尤其道:“我听说贝迦妖将伏山烈偷袭玉衡城,结果被贺将军完败。既然正主儿在这里,能不能跟我仔细说一说?”
“兵行险着罢了。”贺灵川就把当日战斗简述一遍。
辛乙听完就道:“这是盘龙城第一次正面击败贝迦将领?他们不会罢休。”
“贝迦确实生气了。”自玉衡城之战开始,贝迦对盘龙城的关注度上升,战争进度好像比历史加快了。
“贝迦的布局通常都很长远,牵一发的时候就动全身了;伏山烈又是新崛起的将星,打法也很新颖。贺将军这一次玉衡城大捷,背后也不简单哪。”
贺灵川微微一懔。他执掌玉衡城时,对泷川水匪、对伏山烈采取的策略非常冗细,旁观者哪怕可以获取情报,但也很难概括提炼。
莫说眼前这位异乡来客,就算是全程亲历的玉衡城军民,也不清楚大统领当时到底干过什么事情,哪些是真正起了效果。
辛乙能说出门道,凭的不是对贺灵川策略的深究,而是对贝迦的了解。
他从贝迦的角度,也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此时外头传来扑扑振翅声。
三人抬头一看,红隼落到窗子上,对着贺灵川口吐人言:
“霜河酒家有人闹事,门板让我知会将军。”
“谁?”酒肆闹事不稀奇,喝完酒千人千态,问题在于,门板怎么会用等闲小事来劳动上级大驾?
“门板手下的兵,和东部来人。”
东部?贺灵川闻言看了辛乙一眼:“多少人?”
“两边各十七八个。”红隼道,“起因是东部来人吃酒喧哗,门板手下两名士兵前去制止,结果对方骂……嗯,数落这里规矩太多,两边话赶话,就动上手了。”
贺灵川和孙茯苓对望一眼,了然。
什么数落?对方多半是破口大骂了。
盘龙城规矩森严,能写出好几百条这不准那不许。并且这还是对外开放后大调整的结果,否则从前随便在路边摘果子,都会被杖责。
城民早就习惯了。但这么严格的规定,初来乍到的外地人肯定不太适应,一不小心就触法犯规。平时倒也罢了,酒喝大了,嘴上说话没把门儿,就容易惹事。
“两边搅进去的人越来越多,门板赶过去一看,就让我来找您。”
涉及到灵山来人,门板自己拿不定主意,只能向上汇报。
辛乙在边上插话:“哪一边伤情严重?”
贺灵川瞟了他一眼,这一位的胜负欲还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