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十余息,笔洗中的无患子小人尽数化为泡影,只在浅浅的水面上浮着一层浓密的青色泡沫。
辛乙拿笔搅了搅,泡沫随即消失。
客房里安静如故,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他又拿出一本疏抿学宫的旧藏,一边啃菱角,一边翻页批注。
……
两天后,虎翼军穿过龙喉关,往东进入茂河平原。
西芰全境被占领后,盘龙城将它改名为茂河平原,从此坐拥水土丰美的大粮仓。
“哦哟,稻子快熟了!”辛乙就跟在贺灵川身边,落后他半个马头,这时正在左顾右盼,“我来盘龙荒原时,这两边的庄稼还是油绿一片,现在却要灌浆了。时间过得真快。”
近两个月前,他从南边登陆,走泷川商路再进入盘龙荒原,如今正好反着走,要随贺灵川前往玉衡城。
天地灵气越发充裕,连盘龙荒原都覆上了绿装,原本富饶的茂河平原更不用说,到处都是田园牧歌。
远近鸡犬相闻,雀鸟探头探脑,农人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劳作,战士们走在大路正中,小心地不去踩踏路两侧的庄稼。
总有人向虎翼军打招呼。贺灵川冲他们挥挥手,随口问辛乙:“辛先生也精通农事?”
“五谷不分。”辛乙也不掩饰,“我只管吃饭喝酒,从来没种过地,但从前偶尔会去家里的庄子收租,也知道一点时令。”
贺灵川好奇:“辛家在沙河流域也是名门大户。辛兄放着舒坦的好日子不过,为何非要跑来盘龙荒原吃沙子?”
“要是人人都只管自己吃饱穿暖,不顾别人死活,盘龙城又怎会是今日这般盛况?”辛乙感慨,“钟指挥使是我辈楷模,我不过向他效仿一二。”
这厮真是能拍马屁,还要扯着钟胜光的大旗。贺灵川笑着看他一眼,不再追问。
辛乙带给别人的感觉,总是真诚又热情。
与人交往,最优秀的品质是什么?
睿智?精明?口才好?
都不对。
想让对方卸下心防,唯有真诚才是最好的必杀技。
至少你表现出来的真诚,要让别人都相信。
过了龙喉关,前方一马平川。辛乙纵马而行,一边问道:“我们走的这条路,是不是当年大风军进击西芰旧王城的捷径?”
“是的。昔日大风军从盘龙荒原闪击龙喉关,天不亮就杀到了西芰王城。西芰国君还没睡醒,我们就已经兵临城下——宫城之下。”
辛乙兴致勃勃:“贺兄也参加了?”
“我们是突袭龙喉关的先遣军。”那时的断刀小队用计偷袭龙喉关,打开龙喉关大门迎接大风军,免去了一场浴血恶战。
“给我说说始末?这一系列计划,是红将军策划的么?”
贺灵川只得将当时的战斗说给辛乙听。
走出盘龙城前,钟胜光对他说过两件事。头一件,辛乙为明灯盏的研究提供了宝贵的思路,经过这几天来的验证,明确可行!
那么钟胜光的明灯盏研究又可以继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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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喜可恭的大好消息。
贺灵川刚说了句恭喜,钟胜光第二句就跟上来了:“你要和辛先生多多接触”。
有点委婉,但这句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让贺灵川盯住辛乙!
钟胜光感谢辛乙的帮助,但并没对他放松警惕。
贺灵川很欣慰啊,这个顶头上司还是清醒的。
环境会逼着人下决定。
在真实的历史中,此时的盘龙城不仅失去玉衡城和泷川商路,连茂河平原都保不住,只能退回盘龙荒原,粮食、人口、经贸再度萎缩,军民士气受到沉重打击——获得又失去的痛苦,还不如从未得到过。
那时的盘龙城,东部面临着伏山烈的威胁,北部受到拔陵和仙由夹击,虽然天地灵气还在复苏,但钟胜光面临恶劣被动的战略困局,哪像在盘龙纪元中这样自信从容?
人在水深火热、孤立无援之时,总会把外界的援助当作救命稻草。钟胜光纵是豪杰,也不得不求助于灵山,把灵山的位置摆高。
玉衡城还没打跑伏山烈之前,鹿洵作为灵山使者刚来盘龙城,钟胜光亲自出迎,给足了面子;
如今辛乙作为传讯官过来接替鹿洵的位子,钟胜光却把他顺手派去了玉衡城。
不是前恭后倨,而是强盛的盘龙城让钟胜光在面对灵山时更有底气了。
强大,才能从容。
历史上,辛乙在盘龙城到底做过什么,没人知道了;但贺灵川很清楚,现在的钟胜光会有大不相同的应对方式。
说起灭西芰之战,尽管他的口才远不如傅留山,做不到绘声绘色又添油加醋,辛乙还是听得格外认真,经常出声打断,询问细节。
比如红将军为何做这个决定,比如红将军为什么不那样做。
贺灵川能感觉出来,他对于战术策略特别有兴趣。
自从在沙唯打八号生死擂当天相见,辛乙就跟着贺灵川去西摩岭,观看军队的选拔和操练。
这人虽说是灵山与盘龙城的传讯官,但平时好像也没啥要紧事要做,得了空就往西摩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