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宁予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初次见到班以辉的景象。
他被佣人引进大厅,彬彬有礼地同父亲母亲问候。宅子里从没出现过像他那样的人,明晃晃的脸孔,眼睛里像是盛满清澈湖泊,衣领上干净的找不出一丝灰尘,他让这个乌压压的宅子顷刻间蓬荜生辉。
母亲瞥到邵宁予站在角落里偷偷打量,便招手喊她过来,介绍说:“来,宁予,这是你班叔叔家的孩子,来问声好。”
他凝视着矮自己一头半的小女孩,微笑着伸出手,“你就是宁予吧?我是班以辉,弟弟妹妹都叫我二哥,你也这么叫我吧。”
邵宁予讨厌这个和善温柔的陌生人。
她打开他的手,高傲地扭头就走。父亲也不责怪她,只有母亲尴尬地圆场说:“不好意思,我们家宁予性子大了些,你不要见怪。”
班以辉宽容地笑着,“她这么小,我不会怪她的。”
那日开始,班以辉便住在了宅子里。听闻他是来投靠邵家的,因为他父亲和邵宁予的父亲在学生时代是好友。可惜他父亲生意上落魄,顾不了全家,只有他一人的话,邵家倒也会收留一阵子。
可想而知,外来人在邵家这种“闭关锁国”的宅子里是要受到特殊对待的。单纯的排挤还好,要是欺凌起来的话,也不会让人好受。
例如,邵宁予唆使佣人们对班以辉格外招待。
给他没有空调也没有窗子的阴冷房间、在他的早餐里放碎玻璃、又或者是把他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剪得稀巴烂。
邵宁予想要激怒他,她要他知道,这个家里除了她父亲,她就是老大。
可他却不生气。照样生活得井井有条,也从未露出过愠怒的眼神。
母亲察觉到了邵宁予的恶行,便在饭桌上试图制止她继续横行霸道。她却大张旗鼓地摔了碗筷,指着对面的班以辉对所有人大叫:“我讨厌他,就是讨厌他!我是这个家的少爷,我想怎样对他就怎样对他,谁也管不着!”
不出所料,母亲的庇护令邵宁予变本加厉。当天晚上,她就将班以辉锁在了他的房间里。无视他的请求,她命佣人锁他三天三夜,不给他吃饭也不准开门。
最终,班以辉是被母亲放出来的。他有胃溃疡的老毛病,因此而入院一周。回来时,邵宁予依然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母亲不禁怪罪邵宁予这次太过分了。
“不是她的错。”班以辉连笑容都憔悴苍白,却替邵宁予说话,“是我不对,我惹她不开心,是我不好。”
说这话时,他眼底仍旧有着点点明亮。
那份明亮似星芒般落拓,令邵宁予厌恶地丢个他一句:“烂好人。”
6.
班以辉并没有吃白饭,身为大三生的他总会拿到奖学金。虽说城里的大学普通的提不起名字,可据说他会被保送去国外深造,而他的奖学金都会交给邵家,像是一种报答。
邵宁予也开始念初三,但是她始终没有朋友。一来她脾气怪,性别也怪,同学们会在私下里嘲笑她不男不女。二来她不管何时出入家门都会有管家跟在身边,父亲说是为了保护她,因为小城里人人都知道邵家是皇家出身。
然而这一天,管家因有事需处理要耽搁一个小时,邵宁予等的不情愿,就一个人往校外走。
那天下着大雨,偶尔会有班上的男生经过她身边嬉笑:“哎呦,不男不女的今天落单啦。”
“哈哈,狗腿子也不要她了,真可怜。”
“她活该,谁让她怪里怪气的。”
在邵宁予作势发怒的空档,他们早就跑了大老远。再一回头,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邵家的少爷吧?”那男人的整张脸都淹没在脏兮兮的围巾里,语调也格外阴沉。
邵宁予有点惧怕,她从未单独一人外出,遇见这种状况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虚张声势地大叫:“滚开!”
那男人忽地伸出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几乎是将她拖拽着往小巷里跑去。
邵宁予惊恐地挣扎踢打,她喊叫不出,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微薄,离开了父母与佣人的庇护,她一无是处,更没有其他人在乎她。只有父母与佣人,就只有他们。
当她快要失去力气时,突然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再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响。
腥红的血液流淌到邵宁予的额上,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瘫坐在雨地中。恍惚地抬头看去,只见班以辉的手里拿着半块砖头,对面站着的是被另外半块砖头砸得头破血流的男人。
“你发什么愣!还不快跑!”那是班以辉第一次对邵宁予大吼,以至于邵宁予吓得立刻爬起身,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小巷。
说实话,那之后的事情她记不太清了,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她只记得自己哭喊着救命的时候看见了四处寻找自己的管家,她如获救星般扑向管家喊着:“救他!快点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