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经过两个多月的奔波忙碌之后,庄元洲对自己能不能在任上干出一番政绩产生了严重怀疑。他已经察觉到,作为名义上曲阜县最高行政长官的他,只要不向孔家低头,自己的政令就根本出不了县衙。 自从太祖朱元璋把曲阜知县一职钦定为孔家世袭以来,凡两百年间,历任曲阜知县均为孔家子弟,加上衍圣公这个在士林中无可撼动的名号,曲阜名为大明所属,实际上已独立于朝廷管辖之外。 而自打现在的朱由检于崇祯二年穿越过来后,出于对孔家种种劣迹发自内心地厌恶,便于当年年末将太祖定下的规矩做了改动,改派外官担任曲阜知县一职,想通过这种手段瓦解孔家在曲阜,乃至整个兖州府的庞大势力。 但事实证明,朱由检的这种举动是徒劳并且可笑的。 作为第一个就任曲阜知县的外姓官,李少华在赴任当天便去了衍圣公府,当着孔胤植的面便表明了态度,自己虽然是朝廷命官,奉命担任曲阜知县,但自己并无意冒犯侵占衍圣公府的权威,在曲阜,一切规矩照旧。 自那之后,在孔家的大力支持下,曲阜县各方面一如既往,李少华也因处处以孔家指令为尊,所以在吏部每年的例行考功中都被评为上等,只等着五年任期届满便能顺理成章地官升一级。 而这看似皆大欢喜的局面却因孔胤植的溺毙戛然而止,李少华也因衍圣公莫名溺亡被断坐失之罪而罢职回家,随后曲阜知县和衍圣公爵位虚悬,宫里好像忘记了有这两件事一样,尽管孔家屡屡上表请封及授官,但所有的表章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庄元洲到任伊始,孔家虽然也安排旁支子弟宴请过他,但孔胤植的长子、名义上衍圣公爵位承继者孔兴燮却一直没有露面,孔家大房一脉更是对他的到来视若无睹一般。 庄元洲心里自然清楚,孔兴燮虽然并没有承袭爵位,但俨然已经当仁不让的以新一代衍圣公自居,这是等着自己亲自登门拜访呢。 而他却非常清楚皇帝对孔家的厌烦,所以这个门是无论如何不能上的。只要自己一踏入孔家的大门,那就意味着仕途的终结,就算孙传庭的面子在也没用。 所以庄元洲到任后只是象征性地去孔庙祭拜一番,对士绅们种种或明或暗的提示充耳不闻,坚决不入孔家一步。理由是衍圣公位虚悬,作为朝廷命官,他去拜见名义上还是庶民的孔兴燮于理不合,只要孔兴燮承袭爵位,他自然会亲自登门拜访。 看到新任知县如此做派,曲阜的乡绅官绅们随即采取了有意无意疏远他的策略,而庄元洲对此也并不在意。在他的思虑中,曲阜只不过是他仕途的起点,只要能摸清皇帝的真实意图并且付诸于行动,然后在吏部考评中得到中等名次,那就不会阻碍他顺利的升迁。 但是庄元洲很快发现,自从他这番表态之后,只要与他相关的几乎所有事情都变得糟糕起来。 首先便是夏粮征收遇到了重大阻碍,朝廷给曲阜定下的一千石赋税征缴指标根本无法完成。户房典吏在征缴赋税期间,先后数次拿着各种表格找到庄元洲,然后逐一说明,某户本应上缴多少,但因田地干旱少雨以致绝收,故而无法征缴到位;某乡因为收割前突遇狂风冰雹袭击,以致庄稼大面积倒伏和减产,别说上缴赋税了,就连今年的口粮都成了问题等等。 最后户房典吏坦言,今年的赋税征缴只能完成三百石,剩余的七百石空额已无力完成,只能请知县大老爷自己想办法了。要么是就拿这三百石上缴,然后在年末吏部考评中被评为劣等;要么是自掏腰包添上这个大窟窿,花钱买个平安,以保证在仕途上不留污点。 这名典吏最后还笑眯眯地告诉庄元洲,如果知县大老爷想自费购粮,他倒是认识几名大粮商,保证比市价要便宜些许,并且还暗示,上任大老爷遇到这种麻烦事,最后都是孔家帮忙才完成了差事。 庄元洲在不动声色的把这名典吏打发走之后,心里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孔家在背后作祟,只要自己现在马上去孔家拜访,那这次的赋税征缴肯定会如期完成。 对于孔家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龌龊手段,没想到圣人之后气量如此狭小,庄元洲对此既感可笑又感失望。 在前段时间四处体察民情的时候,庄元洲对孔家所拥有的田地财富已是大致知晓一些,知道曲阜应该承担的一千石粮食赋税,对于坐拥几十万亩良田的孔家来说如同九牛一毛。 在皇帝和重臣们想方设法筹集粮食安置数千万灾民的情况下,每年田地中出产上百万石粮食的孔家却对此视而不见,而且趁机提高粮价大发横财,这种行径已经不能用龌龊来形容了。 直到这个时候,庄元洲突然明白了皇帝为何深厌孔家,并且想要让孔家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 让孔家这数十万亩田地能够上缴赋税,这才是皇帝的根本目的,而衍圣公爵位一直虚悬,就是皇帝想借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