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乐遥问出来之后就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丢人,明明已经被识破了糟糕的计谋,却还不死心地想要挽留……聪明人就不该如此。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本来远离的那股竹香又从远而近,停在她的附近,即便闭着眼睛,那具有强烈存在感的视线再度投向她,许乐遥是忍了又忍,才守住医嘱,没有睁开眼睛去看对方此刻的神色。
叶渔歌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许久。
本来想要将疑惑问出,可是想了想,现在许乐遥的状况不太适合大喜大悲的情绪波动,她们方才已经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了,要是再聊,说不定会有更多令人误解的言语。
于是顿了顿。
最终只回答,“在你眼疾好之前,我每日都会过来给你换药、行针。()”
许乐遥懂了。
这次也明白,她从回到燕城到现在之所以会一直在自己府上待着,是因为自己带着人去救了她,出于礼尚往来的报恩而已——
本来话语当在这里止住,可在其他时候从来很会看时机、并且善于在言语中掌握主动的能臣这时候却显得破绽百出,偏要在已经结束的语境里再补一句,以我们之间的情分,我走这趟是应该的,你没有什么需要还我的。()”
叶渔歌无意与她争辩,只留了一句“好好休息”,就转身走了出去。
许乐遥在彻底捕捉不到她的信香之后,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
后来的几日。
叶渔歌过来时,许少傅没再像先前那样情绪外露,而是恢复朝堂上运筹帷幄的模样。
不过叶御史向来惜字如金,面上更没有什么变化,无论旁人客气还是热情,她都是我行我素的模样。
直到连绵多日的雪终于停了,燕城进入化雪之时,却有个圆月。
许乐遥眼睛一日比一日更好,待覆在眼上的纱布能取下来的时候,她听见侍从们路过时讨论外头的月亮真圆,又大又亮,若不是化雪的庭院实在太冷,倒是赏月的好时节。
他们小声议论着等到回了永安之后的年节如何过,又说起之前在中秋时候宫里赏下来的、许大人分给他们的美味月饼,声音渐行渐远。
许乐遥本来想看会儿书,然而揭开纱布之后只觉室内的烛光映得自己也不大舒服,忽然心血来潮起来,让人找了件暖和的大氅,披上往外走去,甚至手里还拿了瓶竹香味的小酒。
她踩着围墙下的木梯,几步上了阁楼顶,在檐牙高啄的飞角瓦片之间,站在凛冽寒冷的高处,见到天边月白如晕,在万里无云的晴空里高悬的明月朗朗,不由弯了弯唇。
确实是赏月的好时节。
就是太冷了。
许乐遥坐在避风的阁楼小窗旁,一手倚着楼窗,另一手执着温过的小酒,晃了晃小小的玉白酒瓶,抬头放到唇边,任由甘洌的酒液流入唇中。
在那竹香蔓延开的时候,许乐遥觉得这味道的酒真怪——
() 明明都是热过的,喝进嘴里,怎么还是那么凉?
就像一些性子清冷、很难捂热的人。
她盯着酒瓶看了会儿,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道声音,“病才刚好,就夜半出来吹风喝酒。”
她愣了下,转头去看,见到在月色里站在屋檐角上,披了件灰白色绒领大氅的人,对方双手环胸,挑着眉头看她,像是将不听话的病人抓个正着的医者。
“……”
许乐遥顿了顿,下意识地道,“酒是热的……”
不对。
她失笑,“你怎么在这儿?”
说话间坐起来往下方看了看,发觉叶渔歌所在的地方也是自己府宅的地界,不由勾了勾唇,“叶御史莫非好当梁上君子啊,这夜黑风高、天清气冷的,怎么不请自来同侪府宅啊?”
叶渔歌想了想,“是怕我还未痊愈的病人夜半登高出现意外,所以事极从权。”
她拱手道,“还望许大人开恩,勿要责怪下官。”
许乐遥被她三两句给逗笑了,把手里的酒瓶往旁边一放,对她招了招手,在月色将这屋顶照得亮堂、与下面的雪色一同映照之间,笑着问她:“哦?所以你是紧张我,才过来的?”
叶渔歌顺着她的意思,走到她的身边,垂眸看她放在旁边的酒瓶,还有她坐在屋脊上、凭栏半倚的姿态,变戏法似的从自己怀里也拿出了一瓶酒,俯身放在她的酒瓶边,两只酒瓶犹如并肩而立的老友。
她弯下腰的时候,恰好挡住了月光,阴影落在许乐遥身上。
于是许少傅就听她不疾不徐道:
“还有一件事——”
那双冷淡的眼睛看了过来,在近处显得格外专注:“你还有句话,没有答复我。”
许乐遥:“?”
“什么?”
“上回我问你,是不是要我陪你——这句,你还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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