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张家驹捂着胸口,简直要呼吸困难。 段小风很清楚自己的话能对张家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但他坚持这么做。“直面痛苦,才是摆脱痛苦的第一步。”他轻声说。 张家驹闭着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镜头闪回到一年前行动的尾声。工厂仓库被炸塌,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匪徒有意怜悯,张家驹所在的那个角落炸弹最少,他和一些警察侥幸没死。当张家驹灰扑扑地被捞出来后,坚持不去医院,非要留在现场,就在一片废墟里挖着同事们的尸骨,最后挖得双手满是鲜血,被强制停下。一停下他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只是坐在蒙着白布的弟兄之中失魂落魄,活着却像死了一样。 一想到要再次带着队员面对那帮面具匪徒,张家驹怕了。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背对着段小风,无力地说:“……找别人吧。” 一个神探、老警察,以背示人,说明他已经失去了直面困难的勇气。 和红面具的那次交锋,张家驹的脊梁骨已经被打断了。 段小风也没有办法,只好让张家驹不急着做决定,先考虑一下,他下次再过来。 “对了。”段小风走之前,忽然想到什么:“你女朋友刚才来看过你,她让我跟你讲,今天她做好晚饭等你过去。” 一句话,将沉溺在悲伤里的张家驹唤回了现实。 当晚,张家驹久违地理了理自己的外表,刮去了胡子,对脸上的伤做了处理。但破旧的衣服,和落魄的气质,依旧体面不了。他站在某个楼下的楼道里徘徊不定,犹豫着要不要上楼赴约。突然,女朋友和段小风从楼上走了下来。“我就知道他已经到楼下了。”段小风得意地说,如果他有一条尾巴,此时一定摇来摇去,求人表扬。 “你怎么也在这里?”张家驹震惊大于疑惑。 段小风抽了抽鼻子,笑嘻嘻地插科打诨,说张家驹消毒水当香水,真是厉害。 但是在张家驹的冷眼下,段小风只好道明来意,说他就是来送个东西的,这就走。 经过张家驹身边的时候,段小风悄悄递上了一个东西。张家驹一摸就知道,这是他当初想要求婚的那枚玉佩。“昨天从你口袋掉出来的。今天白天忘了还你。”段小风说。 看样子,那次行动之后,张家驹不仅事业停滞,感情方面也原地踏步。计划中的求婚无疾而终,只好一直将玉佩随身带着。 “现在给也不晚。”段小风不知是说自己还是说张家驹,然后走了。 张家驹揣着玉佩,跟在一旁等着他的女朋友一起上楼进了屋。女朋友果然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等着他来。两人坐下后,一开始对话不多,很久没见面的人,处处透着生疏,但毕竟曾经熟得不能再说,语气渐渐有了温度。等聊到近况的时候,话题开始不可避免地谈起这一年的逃避与等待。 按照他女朋友的意思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去世的人已经去世,活着的人,人生还要继续。她说,相比所有人一起牺牲,那帮兄弟们一定更乐于见到还有一个人没死,尤其这个还是张家驹。“他们了解你,也信任你,相信你如果活着,一定会把他们留下的家人照顾得很好。他们知道你会把他们的爸妈,当成你自己的爸妈;把他们的妻子当做自己的姐妹;把他们的孩子当成是自己的孩子。” 张家驹那麻木了许久的脸,终于开始生动。 “所以你再这么伤害自己,是不是会让他们失望呢?”女朋友握住了张家驹的手,手上有张家驹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伤口。“阿乐的小孩要上小学了,小辉的妈妈听说身体也不太好……”她知道爱人正深陷泥潭,并且即将瞒过口鼻,而她在温柔地一点一点将爱人拉上岸。 听着女朋友说着琐碎的小事,张家驹逐渐泪流满面。 然而正当观众以为张家驹的灵魂即将被唤醒的时候,他抽出被女友握住的手,抱住自己的头,艰涩道:“可是我还是原谅不了我自己。是我害死了他们,都是因为我。” “不是你害死他们的。”女朋友离开座位,抱住张家驹:“害死他们的是那些罪犯。你也是受害者。” 然而张家驹只是眼神哀切地摇头,无力地摇头,欲言又止的神情里,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又不敢说。比如当初行动的细节,比如他的自大害死了一半的同事,再比如他的怯懦、犹豫和慌张,让他连败三场,一个人质也没救回。 但最后,张家驹什么也没说,只是逃一般地走出了女朋友的家。只留下身影落寞的女友独自在温馨的家伤心。 观众们看得胸口闷堵,只觉得好唏嘘,好可怜。 一个破碎的家。 弟弟死去。 张家驹活着却沉溺在过去无法自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