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珠上辈子对于枪械的接触,仅限于大学军训打靶。 那次,她十分丝滑地把自己枪中的子弹打到隔壁同学的靶子上,以零分的成绩结束了自己唯一一次高彷狙击手的经历。 不过,她后来打工跟的剧组,都是拍古装戏的。在燃烧经费的土豪剧组里,她多少了解到一些明清和同时代的枪炮知识。 加上从颜思齐海船上批发来的半调子经验,郑海珠在爱好火器的大明老少爷们儿面前,并不显得过于小白。 只是,她能用后人视角准确地叫出“燧发枪”,却终究只是纸上谈兵,并不知道怎生将火绳枪再改进为燧发枪。 卢象升很敏锐,听了这个原理,立刻眼睛一亮:“若击发燧石比引燃麻绳快,药丸岂不是可以很快发射出去?” 郑海珠点头:“而且相同时辰里,发铳的次数也会多吧?倘若对方是骑兵,一把铳可以干掉的敌人也更多。不过,改动机关已然不简单,火药的配伍更难。我们先把合机铳和纺锤炮弄得出彩些,燧发的机关也参详起来,徐翰林以为如何?” “正应当如此。”徐光启道。 方才,郑海珠已推着郑芝龙,给徐光启讲了澳门弗朗基造炮厂一鳞半爪的情形。 徐光启的惊喜,在郑海珠的意料之中。毕竟真实的历史中,再过几年,明军接连吃了萨尔浒和浑河两次惨败后,是徐光启力排众议、搞来红夷大炮发给袁崇焕,大明帝国才有了一次“宁远大捷”。 郑海珠眼下所做的,只是提前开进度,请徐翰林畅他老人家,畅想一番“大炮起兮轰他娘”的美好图景。 “几位葛师傅,来,一道叙话。” 郑海珠从铁匠铺里将葛洪等人拉出来,真挚地向徐光启夸赞这些镇江籍匠人的本事。 葛洪自从来到学堂,时刻感受到郑海珠这个女东家的照顾,以及卢象升这个读书人的尊重,腰杆渐挺,心胆渐壮。 此际被郑海珠领到徐光启这样的大老爷面前,他局促须臾后,便对炮管是否需要内铁外铜以防炸膛之类的技术难点,一一道来。 徐光启何其明敏睿智,听了一会儿,轻喟一声,转向黄尊素道:“他们的章法,还可以。不过,这种炮比从前戚少保所造的虎蹲炮复杂得多,不是铸铁铸铜的好手就能拿得下来的。若能从濠境那边找来给弗朗基人造炮的大明匠人,一道儿参详,或许能少走许多弯路。” 黄尊素拱手:“徐老高见。只是,如此一来,地方要换去更开阔之处,招的人、用得铜铁料和火药,所费何止万两。下官以为,这是为大明造火器,银子不能松江府来掏,更不能郑姑娘他们自己掏啊。” 徐光启抿着嘴想了想,对郑海珠道:“再过半个月,你们这炮管,能做出外铜内铁合拢的一小段不?” 郑海珠道:“回徐老,可以。” “那好,老夫写信,让孙元化回来一趟看看。另外,老夫在松江,也多留一阵,再给你引荐一个更要紧的人。” …… 秋高气爽,泛舟月河的游客多了起来。 太仆寺少卿徐大化,与家仆徐豹,也在其中一条小仙舟上。 “人挤人,船挤船,一股齁齁的肉腻之气,俗得很。” 徐大化用绍兴方言对徐豹低声抱怨,反正船老大也听不懂。 徐豹是徐府的家生子,打小就伺候少爷徐大化,少爷苦读数年,终于考中进士成了老爷,徐豹一路伴读,倒也蹭了些墨水喝,不是普通的目不识丁的小厮。 见徐大化翻白眼,他忙躬身附和道:“老爷说得是,曲水流觞千古胜,小山丛桂一年秋,上海这样腌臢土气的地方,怎能和我们兰亭比清雅。” 徐大化鼻子里“哧”一声,昂起下巴颏,眯眼望着前头小舟上的倩影。 徐豹掂量着主人的心思,小心道:“这个姓郑的什么自梳女,昨日举动,惹老爷生气了吧?” 徐大化羊作大度地挥挥手:“哪至于和这种草芥之辈生气。我就是觉着,她既然抛头露面地出来做事,性子怎地如此不和顺,不太像有求于本官的模样。” 徐豹点头道:“确实不懂事,今日接老爷去看他们的什么火器工坊时,坐船而往,她怎么能自己另乘一条船呢,应该在船上伺候老爷才是,弥补昨日的错处。” 徐大化笑道:“算了算了,她又不是秦楼楚馆唱曲的,今日徐翰林也不在,她想来,怕孤男寡女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忌讳。” 徐豹赶紧拍马屁:“那是她傻。老爷刚升任太府寺堂官,连徐翰林那样鼻孔朝天的老儿,都要与你攀本家,这个姓郑的女子但凡聪明些,就该巴不得昭告天下,她与徐寺卿有交情。” 小半个时辰后,船儿靠岸。 郑海珠先跳上岸,然后勉力回头,迎接后船上的徐大化主仆。 这个京师来的新晋太仆寺少卿,就是徐光启要让她结识的人。 太仆寺,在大明初期,是专门负责马政的机构。 后来随着白银货币化态势的成形,各地马户和地方政府,开始交纳白银替代活马。 一时间银两堆积如山,太仆寺不得不设置“常盈库”来存放白银。 常盈库的白银越来越多,到了晚明时,它已经和户部太仓库一样,成了中央一级的财政拨款机构。买马、军饷、赏赐将领和外国使节,乃至皇家藩王婚丧嫁娶,都会从常盈库里提钱。 徐光启这几年,虽因结交洋人、支持天主教传播而被弹劾,在京师赋闲期间却仍是消息灵通的,知晓各部寺的堂官变动。 那日看过郑海珠和卢象升搞的火器试验作坊,徐光启便想到了徐大化这个新任小财神爷。 “郑姑娘,太仆寺少卿的官职,如今几乎可与户部侍郎等量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