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来寻去,终究是那番话引起的麻烦,但湛长风并不后悔,就事论事而言,孔孟之道太专一,她能请他们来治人,却不会请他们治世。
“什么混淆道义,是你们不知儒祖之道。”湛长风放开冬青的这位友人,转头去寻冬青。
冬青在自己的洞府中研读经书,听了小童的回报,勃然大怒,“这凛爻王欺人太甚,辱了我道还要找上门来闹事。”
管她是不是灵鉴,今天他非得跟她一较高下。
冬青大步走出洞府,一眼看见湛长风的身影,怒喝之话还没出口,被匆匆赶来的闻宋、荆天瑞二人拦下了。
“你们做什么,让开,我要以血荐儒道!”
“快把手放下,放下!”荆天瑞哭笑不得地按下他高举的手臂,将他往洞府推去,“都怪我,没有跟你们说明白。”
冬青气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可闭嘴吧,走走走,里面聊。”
荆天瑞将冬青带走了,闻宋则挡在了湛长风面前,拱手说,“冬青道兄有所误会,请凛爻王恕他无知者无罪,凛爻王,可否赏面去舍下聊一聊?”
“我就怕你们儒道的一张嘴毁人名声于无形,冬青真君必须道歉。”
“好好,先让天瑞道兄与他说一说。”闻宋将她请到自己的洞府里,奉上热茶,“舍下简陋,要让凛爻王将就一会儿了。”
湛长风观他的洞府,石榻石壁,粗糙不平,天然去雕饰,石缝中长的灵草仙花怕是唯一亮色了。
她在石头墩子上坐下,“闻宋道友找我何事?”
“当不得道友一称。”闻宋扶着自己的膝盖坐下来,“道友有所不知,儒道行天道一事,已是前尘往事,宗内大部分修士都是不知情的,敢问道友何处得知?”
“我知晓,是以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只是随意一说,听得懂的自然会懂。”湛长风回了他的问题,“有部分是藏经阁中知晓的。”
“想必是一般弟子不能上去的七八层里吧。”闻宋没有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反而坦然道,“从天道至人道,是我宗谋的生路啊,大破灭后,九天天地元气和弟子生源掉了不止一个档次,环境也不安稳,天道难窥,死钻着它,无疑自寻灭绝之路。”
湛长风有了点兴致,“闻宋道友似乎颇有见解。”
“凛爻王若无事,我便扯上几句。”闻宋腹有草稿,张口就来,“我这一脉的师祖乃楚兰陵,是孔孟儒尊的大弟子,也是经历过大破灭的老人了,现被尊称为孙卿上尊。
孔孟儒尊为贯彻人道,延续道统,提出了许多人道思想,包括内圣外王种种,也为了激励当时的人族,视天命为盲目的主宰力,主张以亲亲之情论仁德,但在我宗内部,从没停止对天命、天道的摸索。
我师祖为将先辈的天道论长久流传下来,将其融入了人道,主张天人相分,天是那有一定规律而没有善恶的自然天,人便是人,天能生物,地能载物,但能治理天地的,是人或者说,有智生灵。”
“天道不会因为生灵的善恶发生变化,但人可以认识天道,从而支配天道,宰制自然世界,王侯帝君的存在,正应了‘制天命而用之’之理。”
说道此处,闻宋朝东南方供了下手,湛长风随之瞥了一眼,视线穿过墙壁,看见一座隐没在仙雾中的高山。
“在宗内,还有一种与我脉理论相反的理念,他们认为天有自己的意识,天道与万物是有联系的,天象的变化由万物引起,是世间的吉凶祸福之兆,即所谓的天人感应,凛爻王以为这样对吗?”
湛长风微阖眼,“对也不对,这是天道报应,是天道中的奖惩秩序,是以不应该说它有意识,也不能说与你脉完全相冲。”
“凛爻王见解独到,可是啊,我宗内就有一些人,愈来愈夸大天命的作用,这得从性善论讲起。”
闻宋斟酌了又斟酌,“我脉以为,性本恶,当施以教化,治国也应礼法并用,行王霸之道,而有圣贤出现,是因为圣贤有智,并非圣贤天生善良。
另一些修士,却认为性本善,扩大恻隐之心、仁义之心、是非之心、善恶之心就能达到仁政,并结合所谓的‘天人感应’,大大倡导仁心仁德,要求众人遵天命而行,而天命,就是那天命所钟的君王。”
湛长风问,“不过两种理念不同而已,有何不妥?”
他猛地一拍桌子,“我不谈理念,但恨这些人辱没了儒道之名,偏曲先辈的意志,整合出这样的儒道理念去帮君王维稳尊卑之序,把控生民言行!”
湛长风淡然地点点头,“确实不该。”
闻宋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疑问道,“凛爻王你也是君王,不想要这样的理念吗?”
“我要齐万道,又怎会去强调什么该做或不该做。”湛长风转了圈手指上的戒指,“闻宋道友一脉的理念,或许会大放光彩,若能到太一来,将是太一的大幸。”
闻宋的背脊稍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