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做了一个梦。
每一个毛孔、每一道神经都在向他的大脑传递这样的消息, 然而做梦的人通常是不会知道自己在做梦的。
伊莱努力拂开笼罩在记忆上的迷雾,勉强将回忆的锚点停留在自己坐在半精灵的臂弯里聊胜于无地抓着白麻斗篷按压半精灵后背撕裂伤口的场景之中。他甚至还记得艾萨克后背可怖外翻的、在血小板作用下与衣服粘连在一起的血肉,但仿佛只是眨了个眼睛的功夫, 他就从危机重重的暗夜森林来到了这里。
白色浓雾如飞舞的纱般铺天盖地涌来, 它们布满这方纯黑的空间,伊莱下意识地抬脚, 伴随着滴滴答答的粘连水声、扩散的水波纹路替代了原本平静得像一面镜子的通透地面。
他向前迈了一步。
纱雾殷切温柔地拂向他的后背, 在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之下、他踩着薄薄水层前行。就在踏过某个节点之后, 四面八方传来含混不明的声音,像很远的地方许多人一齐在窃窃私语。
不知道走了多久, 白雾终于散尽,一扇由散落着细碎宝石的银色金属雕刻而成的镂空大门出现在视野尽头。
伊莱推开了这扇门。
刺目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下一秒,温柔和煦的风裹挟着鸢尾香气从很远的地方徐徐吹来,他甚至感受到了因为阳光洒下而产生的温暖气息。
他睁开眼睛, 一个熟悉的花园毫无遗漏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繁茂的鸢尾混杂着挤挤挨挨的克罗丽丝, 它们从青石板路无限延伸至看不见边界的远方, 漂亮的玻璃花房被青绿藤蔓爬满, 华美许愿池中跃动着生长着双翼的细长龙鱼。熟悉的精致亭子中端坐着一个身姿修长的人, 他用手掌托着一朵漂浮的、由水晶构成的鸢尾,披散的银色长发妥帖地披在身后。
伊莱看不清他的脸,而潜意识持续不断地叫嚣着——你是认识他的。
你一定是认识他的。
伊莱有些急切地往前跑了两步, 但这条路就像随着他前进的动作均匀又不可抗拒地拉长一样,他跑了好久好久, 那个亭子却一直坐落在那个与他之间的距离算不上远的浮动点。
就在他几乎要陷入绝望的时候, 那人似有所觉地偏过头望了过来。
伊莱停住了脚步, 两双相似的眼睛隔着花海相望, 那人唇角慢慢荡出清淡的笑意,他挥了挥手,水晶鸢尾顺着他的动作轻盈地漂浮过来、落入了伊莱伸出的手掌之中。
在掌心贴上微凉水晶的下一秒,一场银紫色的风暴从他手中温柔又蓬勃地涌出。
生机勃勃的花园逐渐扭曲、又像被风吹散的光点一样消散,伊莱再次迈开了腿,他跌跌撞撞地奔向逐渐坠入黑暗的亭子,而亭中人竖起一根手指置于唇前,轻快地眨了眨眼睛。
那张嘴唇一张一合,伊莱咬着牙从风与光点之中辨认——
就在他即将辨认出其中的意义时,后背突然传来了不轻不重、但频率略显急促的拍打。
伊莱皱了皱眉,垂下的眼睫震颤得如同在狂风中收拢翅膀的蝴蝶,忽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艾萨克锋利的下颚占满整个视野,伊莱漫无目的地想:平心而论艾萨克是长得很不错的,如果他不是一个能随时磨刀霍霍向无辜小朋友的残忍半大少年,那么自己一定是会很喜欢艾萨克的——单纯从养眼这个角度来说。
等等,他怎么会看到艾萨克这个角度的下颚线?
伊莱惊悚地向后一仰,正好跃至半空中的艾萨克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带得向外一偏,两个人顿时重重叠叠地滚进了还算松软的草地里。
晕眩过后,伊莱狼狈地撑起上半身,茫然地摇了摇头甩掉头发上沾染的草屑,他看看仰躺在地上、脸色阴沉得像能滴出水的艾萨克,又看看自己正正好好压在一道伤口上的手掌,装作无事发生地把手挪到了地面上。
“艾萨克先生,下午好呀。”在艾萨克满含杀意的眼神之中,他望了一眼天边橙红色的云彩,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傍晚好呀。”
伊莱举起自己沾上红褐色泥土的手,眨巴眨巴眼睛说:“我猜我们已经走出暗夜森林深处了对吗?”
艾萨克的回应是抬起手臂,把从膝盖到手肘都压在了隐隐作痛的伤口之上的伊莱毫不留情地掀到了一边。伊莱身形毕竟还小,顺着他的力道就转了个身站了起来。
看着艾萨克逐渐洇出血迹的伤口,伊莱心虚地咳了咳,选择转身去把散落在地面上的尖锐树枝捡起来。
现在他的记忆已经全部归拢了。艾萨克对暗夜森林的地形实在熟悉、森林又是精灵的主场,两相叠加之下在前行道路上绕过危险的地方简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然后缺少外界危险刺激、又强行压抑困意的伊莱就顺理成章地靠在艾萨克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丢人,真的太丢人了。伊莱不由捂脸,他这样的举动和上辈子那种在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