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来,杨玦打了个哈欠,起身推开了窗。外头一派春和景明,太平得很。他向外探出头,享受起久违的平静。 连日阴雨总算见了晴,堆积如山的公务也办完了。 日子终于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 可为什么,明明阳光温暖地洒落在脸上,心情却还是好不起来? 杨玦看着中庭的树,越看越是心烦。 绿芽新生,枝叶舒展,如此平静而寻常的画面,却叫他浑身难受。是病了吗?没日没夜的处理公务,他终于被老头子给折磨坏了吗? 真是狗屁储君。 这般下去,恐怕他坐上那张椅子之前就要被活活累死。 杨玦头疼地闭上了眼睛。 他要养神。 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继续熬下去。 熬到他称帝的那天,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砍了老头子养在身旁的侏儒。那个丑陋的东西,狐假虎威,每回见了他都要装模作样,实在令人作呕。 杨玦“啪”地一声合上了窗。 “什么时辰了?” 他扬声问了一句。 随即珠帘簌簌一响,有人弯着腰进来回话道:“殿下,将将申时了。” 杨玦眉头一皱:“我竟睡了这么久。”转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口气微变,忽然问道:“霍督公来了吗?” 帘前的人,腰身似乎弯得更下了:“回殿下,霍督公来了已有一刻钟。” 杨玦闻言,面色一冷:“一刻钟?那怎地不来叫我?” 回话的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杨玦一掀珠帘,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心情更不好了。 以至于霍临春一见他的脸色,便站直了身子。 杨玦这才看起来高兴了些:“这般拘谨做什么,坐下说话吧。” 霍临春依言落座,小心地问了句:“殿下可是睡得不好?”这位六殿下,脾气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可一贯守时。他今次原就是掐着点不早不晚来的,没想到杨玦还在休息。 这种情况,可不太寻常。 霍临春心里有些惴惴的。 建阳帝几个儿子里,就属杨玦最古怪,最不好相与。 几年过去了,他还是摸不透眼前的少年。 是以话才问出口,霍临春便后悔了。 他做什么要管杨玦睡的好还是不好?同他有什么干系?他如今又不在杨玦跟前近身伺候,有什么事说完了便走,落个轻松难道不好? 真是糊涂了。 霍临春低头去吃茶,懊悔得连茶是什么滋味也品不出来。 另一边脸色郁郁的杨玦,听了他的问话,却认真回答起来:“的确睡不太好。你说,我是不是该召个太医来看看?” 霍临春点头附和:“让太医开两帖安神的方子吃了,想必便好了。” 杨玦也点了点头。 须臾,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杨玦便正色问起了公事。 这种时候,他看起来倒的确像个皇子。谈吐、行事,都透着一个“贵”字。那些只有皇家子弟才能享受到的东西,深深烙印在他的血肉里。 霍临春心底深处,隐隐有些羡慕。 那种不该出现的情绪,翻涌着,咆哮着,渐渐变成了难堪。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在入宫的那一天,就已经结束了。 只是他不甘心,也不想认命。 宦官又怎样。 至少他还活着。 而那些和他一起挣扎求生的孩子,早就都死了。他不过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即便丢掉尊严,丢掉未来,他仍然想要活下去。 可这种难堪的滋味,总三五不时地冒出来,反反复复提醒他,他究竟都失去了什么。 那些他年幼时畅想过的生活,永远不会成真了。 那个饥寒交迫的孤儿想要的俗世温暖,已经被他换成了活命的机会。 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真是个美梦啊。 那个年幼愚蠢的霍临春,一定想不到,他如今可以拥有无数的女人和无数的“孩子”。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比美梦还美梦。 只可惜,气泡般的美梦,一戳便破了。 那些女人,没有一个会真心的爱上他;那些孩子,跪在他脚下,争着叫他爹,却没有一个真拿他当男人看。 全是浮沫。 禁不起一丝一毫的清醒面对。 手里的茶,渐渐凉了。 霍临春心里的羡慕和嫉妒,沸腾后,也逐渐冷了下去。 他已经将该禀报的事,全禀报了一遍。 杨玦边听边想,忽然道:“前些时候指婚的圣旨,听说是你亲自去传的?” 霍临春怔了一下,回过神来,斟酌着道:“毕竟是靖宁伯的女儿们……” “这种事,交给掌印便是了,何必让你这种忙人去办。”杨玦没有等他说完,自顾自地往下道,“父皇也真是,靖宁伯活着的时候没想给他的女儿赐婚,这人一死便想起来了。” 霍临春闻言干笑了两声。 这种话,他哪有胆子接。 六皇子果然不一样。 建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