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清早去见薛怀刃,推开门进去,发现他趴在书桌上不动,像是睡着了。 前方窗扇半开,有风裹挟着雨丝从外头吹进来。桌上铺开的生宣,已湿了大片。国师轻声上前,问了句:“头还疼吗?”一边伸手去关窗。 外面的雨势渐渐大了。 雨珠打在窗户上,发出嘈杂的响声。 薛怀刃抬起头来,望向紧闭的窗户。虽然是白天,但窗扇一掩,屋子里便有些黑漆漆的。他用力揉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开口道:“现下倒是不疼。” 国师点点头,去一旁点了灯:“你头上的伤,本就是陈年旧伤,虽说看起来是早就好全乎了,可里头大约还是有损伤。” “要不然,小时候的事,你也不会什么都想不起来。”国师温声说着,一面就着灯光,凑近了端详他的脸色,“嗯,看起来比前些天可好多了。” “昨天夜里睡了几个时辰?” “断断续续的,约莫有两三个时辰吧。” “还是太少。”国师摇摇头,“睡不好,哪里算休养。” 薛怀刃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国师忽然问道:“是总被噩梦惊醒吗?” 薛怀刃轻轻“嗯”了一声。 国师立刻道:“都是些什么梦?” 薛怀刃低着头,朝桌上湿漉漉的宣纸看,口气有些迷茫:“醒来便记不清了。” 国师说了句“是么”,没有再问下去。窗外传来的雨声越来越大,天边似乎有隐隐的雷声。父子俩在昏暗的屋子里静默着。 片刻后,国师打破了沉默:“六合教的事已收拾得差不多,复国军那边又有六皇子在忙,你便只管好好休养,什么也不用操心。” 薛怀刃像个孩子似的,又趴回桌上。 国师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左右无事,时辰也早,回床上睡去吧。” 他乖巧地应着,身体却没有动。 国师面露无奈,笑了笑。 薛怀刃道:“我总住在这,未免给您添麻烦。等雨停了,我便回去吧。”镇夷司,侯府,他多的是地方能住。 可国师闻言却道:“我一把岁数了,既然知道你身上不适,若不能时时看见你,岂不是要寝食难安?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他声音渐轻,而后长叹一口气,“你就安心住下吧。从小就跟着我过活,如今都到该成家的时候了,我还能嫌你给我添麻烦吗?真是傻孩子。” 国师絮絮说了一通话,开门出去了。 有风带进来,吹灭了屋子里的灯。 薛怀刃依然趴在书桌上。 大雨在耳畔尖叫。 他的心沉沉坠到了底。 他听见了雷声。 可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下意识伸手捂住耳朵。甚至于,雷声响起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注意到。那些噩梦,那些关于雷雨夜的噩梦,已经不会再在他清醒的时候困扰他。 门外大雨瓢泼。 国师在长廊停下了脚步。 廊外白蒙蒙的雨幕,将天地连在一起。 国师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大雨。 雷鸣电闪。 那个孩子—— 似乎已经不再害怕了。 是终于长成了不怕打雷的大人,还是……他已经能够直面心里的那场雷雨了? 国师迎风而立,被雨水打湿了袖子。 …… 雷声渐渐消失。 祁樱放下了捂住小七耳朵的手。 小七说,二姐,我不怕打雷,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祁樱面无表情的,并不反驳她的话,只是道:“继续练字吧。” 小七的字其实已经写得很好。她肯吃苦,练得勤,祁樱自觉小时还不如她。但让她夸小七,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七提着笔练字。 她就在一旁冥思苦想。 这夸人,到底该怎么夸,从哪夸。 然而想了半天,她还是没能想明白,忍不住腹诽:这种时候若是太微在,一定能张嘴便夸,连夸一百句都不带停的。 做人姐姐,真难啊。 祁樱无声叹了口气,忽然听见外头大丫鬟在喊自己。 “怎么了?”她拔高了音量,口气听起来却还是冷漠的。 大丫鬟咽了下口水,掀帘进来道:“门房上送了帖子来。”一边说着,她一边上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祁樱。 祁樱接过来,拆开,脸色一变。 大丫鬟有些吃惊。 她在这院里当值数年,还是头一回见自家姑娘露出这样的表情。 沉默了须臾,祁樱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拆开的请柬还抓在手里,祁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七轻轻叫了声“二姐”。 祁樱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什么,你继续写吧。”平日小七都是傍晚,或者晚上过来,来了以后她们俩便一起读书习字,然后一道用饭。几次下来,互相熟悉了许多。昨天夜里小七看书看迟了,睡眼惺忪的,她便让人留下住了一宿。 是以今儿个一早起来,她便盯着小七练字了。 本想着早早写完了,午后得闲,便让小七领她去看看小七打理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