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彭城,汤氏族长汤显通家前厅处。
雕花的窗棂前面,是一排紫檀木的雕花桌椅,墙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画,画面中的山峦叠嶂、水波荡漾,与屋内的环境相得益彰,整体显得古色古香。
桌子上的茶水正冒着腾腾热气,淡淡的茶香味混着檀香味慢慢弥漫开来。
可此时,屋里众人却没有一个人坐下去喝茶,大家都站着。
而屋子的主人汤显通正握住一个白胡子老头的手,哀声感叹道,“族伯,这一路上千里啊,你们可真的是辛苦了啊!”
他其实年纪不大,也就四十出头,能做上族长一是因为个人能力,他能做到徐州别驾,还是有几分学识和真本事的,当年可是正经进士身份出身。
二便是因为他爹是上任族长,他爹去世后,他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族长,带领彭城汤氏一族平稳发展,没有飞黄腾达,但也算是在这彭城有一席之地。
此时,他就明显要比对面的白胡子老头年轻得多,可是气场显然要更足,一看便是久居高位的。
而这个白胡子老头,正是当时出现在徐州城门外的流民中的一员,他身后站着两个精壮男子,其中之一便是那日在城门外打听徐州汤氏的那个练家子。
他们也姓汤,只不过是千里之外的同州汤氏,如今是投奔徐州汤氏来的。
同州位于当今的陕西大荔附近,距离徐州可不就是一千多里路,不敢想象如今的交通条件,他们是如何抵达这里的。
白胡子老头名叫汤望同,肉眼可见确实是遭受了辛苦,只见他风尘仆仆,浑身透露出一股疲态,应该是没有梳洗就急忙找了过来。
坚强了一路的他,听到汤显通的这一句感叹,不禁鼻子一酸,忍住落泪的冲动,不禁叹气道,“是啊,上千里路,难啊!”
“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无法落叶归根了,不过好在是把火种送到南方来了,也算是没有愧对先人,还请贤侄你看到同宗的份儿上,想想办法安置一下我们吧!”他不禁舍下老脸请求道。
汤显通犹豫了一下,实在是这同州过来竟然有五百人,着实不太好安置。
不过见着汤老族长恳求的模样,到底于心不忍,加上看他身后那两个儿子,都是魁梧的练家子,颇有些不凡的气势,心念一动,这才应承下来。
“族伯您放心吧,我们身上同是流着汤家祖先的血,你们不远千里来投奔,肯定不能让你们流露街头的!”他语气笃定地说道。
此话一出,汤老族长和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这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当初就是打听到徐州这一支发展得还算好,以及徐州靠南了还算安定,所以才来投奔。
但如今通讯不发达,消息不确切,出门一路大家都惴惴不安,只觉得是在进行一场不得不做的豪赌。
现在看来幸好没有赌错,不仅徐州确实要安定许多,一路走来虽然不算富庶,但好歹不像北方那样战乱四起、流匪乱窜,并且还找到了愿意帮扶的族人。
“刚好如今王州牧鼓励大家接收流民、开荒种植,如今徐州境内还算安定,我给你们寻一个地方,你们买点熟田再开些荒,这日子就能过下去了。”汤显通提议道。
这王州牧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徐州的最高行政长官,刚给下属各县发了政令,让各县开城门接纳流民,并鼓励流民开荒种植。
这也是为什么汤老族长他们能够进城来的重要原因,没有这个政令,他们这会儿估计还堵在徐州城门外呢。
倒不是这王州牧是个好官,反而他其实颇为庸碌。
下这个政令不过是听了下属们的建议,希望能通过流民增加税收。
朝廷压下来的税赋不断加重,一番商议后,他才决定两条腿走路,连发两封公文去各县,一封是金秋加税通知,另一封则是让下属各县开放城门接纳流民。
唐初,征收赋税实行租庸调制,以人丁为依据,所谓“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有户则有调”。
但是随着土地兼并逐渐加剧,农民逃亡,租庸调制的维持已经十分困难。
尤其安史之乱后土地兼并更是剧烈,加上军费急需,地方军政长官任意用各种名目摊派,矛盾十分尖锐。
于是唐朝中后期改“租庸调制”为“两税法”,每户按土地和财产的多少,一年分夏秋两次收税。
两税法实施的初衷是统一当时存在的各种各样的赋税,减轻贫苦农民的负担。
但实际却带来相反的现象,各地政府将各种摊派、无名之暴赋全部加入两税法中一并征收。
大梁的税收制度沿袭的是唐代时期的税制,同样沿袭到了两税制的弊端,各种横征暴敛全部存在,依然是杂税林立。
只是这些汤显通都没说出来,他既然坐到这个位置了,护住自己一方族人还是没问题的,哪怕官府要从秋税上下文章,他至少有能力保住他们不受盘剥。
而听了他的建议,汤老族长等人连连点头,他们便是如此希望的,一路奔袭,损失了不少族人,所求的不过是找一个安稳的地方种地生存罢了。
“只是,同州已经那么难了吗?”汤显通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不明白对方怎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