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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统领四十万铁骑的统帅,萧长陵从年少之时起,便是久历沙场的战将,于百万军中斩将搴旗,攻关夺寨,本就是他擅长之事,再加上这位秦王本身的武道天赋,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强者”。
萧长陵的剑法,脱胎自天泉剑宗,本就如清风霁月,灵秀飘逸,此刻又在酒意微醺的状态下,脚下略显轻盈,更能体现剑术之潇洒,激射出灿若星辰的剑光,剑舞飞扬,渐渐汇成一道浅浅的河湾;剑影所及,卷起大片残雪,时而冲天,时而坠地,仿若月华洒向凡尘,又如昼夜交替时的刹那,绽放出瞬间的光华。
舞剑舞到酣畅处,萧长陵的动作,越发行云流水,眼底也微微变得潮红;他一把扯去披风,长剑寒若秋水,铮铮的剑韵,在耳畔来回飘荡,口中也随着凌厉的剑风,轻轻吟唱起来。
“皎皎白驹,
在彼空谷。
生刍一束,
其人如玉。”
歌声凄然。
咣当!
金铁触地,剑影散去,承影自手中脱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萧长陵双眼微闭。
忽而,两行清泪,自萧长陵的眼角渗出,他的眼前被泪水笼罩,氤氲,泫然,模糊不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睁开双眼,略微凄怆的视线,静静地投向远方,这一刻,他仿佛看到,那个美丽的身影,他此生唯一的挚爱,正缓缓朝自己走来,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撕心裂肺的伤痛,深入骨髓的情殇,令萧长陵倍感压抑,他只觉胸口闷闷的,宛若有千斤巨石,压在这位靖北之王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此时的萧长陵,就像一个可怜的溺水之人,想要伸手去抓岸边的藤条,却怎么抓也抓不住,就连意识也出现了间歇的低靡,而他整个人的身体,则已绵软地向后倾倒。
萧长陵平躺在冰冷的地上,仰面朝天,木然地望着黑压压的夜空,一袭白衣,沾染上了湿漉漉的雪水,任由寒气侵入自己的肌骨。
“婉儿……”
他双眼无神,黑白澄澈的瞳中,尽是死寂的沉默;萧长陵怔怔地盯着天空,始终没有从地上站起来,而他那尘封许久的思绪,早已不知不觉,化作一缕清风,徐徐飘到了九天之外,飘到了十几年前的少年时光,回到那段一去不复返的记忆之中,那……对她,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是爱,还是恨?
……
十一年前。
永兴六年,春。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春时节,春色满园,鸟语花香。
上京城的春意,换言之,是那座大周皇宫里的春意,相较于其它地方,多了几分春的庄重,却少了几许春的欢快;毕竟,纵然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世间万事万物,都在这一年四季的风雨中,发生着斗转星移的变化,而唯一不变的,便是那被天下男儿视为至高无上的权柄。
这一年,正是宣帝萧隆先在位的第六个年头。
新朝伊始,天子励精图治,宵衣旰食,推行富国强兵的“永兴新政”,致力于开启灭国大战前的铺陈,因而,在此期间,大周国内风调雨顺,海晏河清;尽管这个时候,天下尚未一统,南楚、西燕两国,仍裂土封疆,与大周分庭抗礼;然而,经过文帝、景帝两代帝王的披荆斩棘,北周大军对南楚、西燕展开的数次凌厉攻势,以及大周庙堂针对楚、燕定下的蚕食之策,三国之间,攻守异势,从最初的两强一弱,到后来的三家持平,再到如今大周日渐强盛,扫平楚燕一统天下,已没有任何悬念。
明媚的春光,透过高高的宫墙,落在树影斑驳的嫩柳之上,投下一道曼妙的倩影;时下,严冬刚刚过去,春寒料峭,淡薄的日光,自湛蓝的天空穿云而下,抬头一望,便能清晰地看见,皇城宫阙的青砖黛瓦,在一片春色的映照下,闪烁出晶莹剔透的光泽,恍若初冬洁白的瑞雪。
“吱呀——”
伴随着一声门轴转动的巨响,门闩被缓缓放下,那扇高阔的朱红宫门,自城墙身后四面敞开,一天的繁忙就此开始;谁也不知道,当宫门再次合上时,会是什么时候,黄昏?还是深夜?
阳春三月,大周帝国的都城——上京城,此刻正沉浸在盎然春意的勃勃生机中,万物复苏,欣欣向荣;距上京五里开外,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水流柔和,经由城外潺潺流过,一直流向不远处的“清凉山庄”,宛如一条美丽的玉带,环绕在群山脚下,平静而无波。
山为“清凉山”。
河为“玉带河”。
今日是上巳节,只见玉带河两岸,人流攒动,聚集了无数来此踏青的少男少女,显得格外热闹;不一会儿,到河边聚会的人,慢慢多了起来,有怀春的少女,有思夫的妻子,也有新婚的璧人,他们个个欢声笑语,徜徉在山水之间,女子濯足清歌,投壶击丸,男子曲水流觞,吟诗作赋,愉快地享受着节日的欢乐……
河水涓涓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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