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啊?”贾妪打量着三郎的后脑勺,恨不能一下把他的脸掀过来,瞅瞅是不是她的三郎?
“哈!”王翁右手没了力气般拍在自己膝盖上,可怜老人家刚憋回去的失望、苦涩又重新涌入眼眶。“若无这四贯余钱……若无这四贯余钱。好,我便跟你说个明白,若无此钱,我和你阿母便迁去清河庄!就是干佃农、也要供虎头入学!咳咳咳……”
“阿父!”
“大父!”
贾妪给王翁顺后背、虎头给大父捋心口,王翁一瞬间眼花,待看清周围紧张、关切他的晚辈们后,心疾之疼才慢慢消退。“我无事。大郎,这四贯余钱是阿葛挣的,分与不分,交由你们长房定吧。”
王大郎由于眼疾原因,每每伤心难过时,眼睛都刺疼无比,旁人并不知,只以为他现在额两侧鼓筋,是因为生三郎的气。他讲话也不敢用力:“阿葛,你说吧,你说的就是长房之意。”
王葛:“是。年前我给桓县令制器,总共得了四贯五百钱。咱家未分户,所以三叔要求分钱一事,或许不合情、但合理。我常听虎头诵书,有句话叫‘人之行,莫大于孝’,因此……理应先分出一贯五百钱,孝敬长者。二叔、三叔,此分配……你们可赞成?”
“赞成、赞成。”王二郎又赶紧说:“这钱二叔可不要、二房都不要。”
“赞成。”王三郎终于挺起身。
王葛:“剩下三贯钱……各房均一贯。”
王二郎急了:“不成!二房不要!”
王葛把笤帚递给大父。
王二郎闭嘴。
王三郎:“赞成。”
“王三你个畜牲!”二郎踹倒三弟的同时,自己背上挨了一笤帚。
王葛冷笑:“二叔、三叔都别急,我话还没讲明。一贯钱分到各房后,按人分配。也就是说,三房这一贯钱,阿蓬、阿艾各拿三百三十三个,三叔是长辈,拿三百三十四个。三叔觉得如何?”
王三郎垂着眼皮,道:“还有阿竹,他未被逐出户。”
“那就一人二百五十个钱。”
“我是他们阿父,我拿四百,阿竹为长兄,拿三百,阿蓬、阿艾各一百五十个钱。”
贾妪、王二郎真是亲母子,拨拉手指头没算明白的茫然神情,当真一模一样。
王葛笑弯了眼:“原来三叔如此擅算,我都以为三叔是早算好的呢。”
王三郎袖中拳头紧握,知道自己脸皮丢尽,更知道这辈子也就能从家里得这些钱了。但足够了!七百个钱啊,他种一辈子地也挣不来。
吱嘎……主屋门开。
王三郎揪着布包出来,沉甸甸,沉的他心痒、心喜。一步紧似一步,他赶紧回了东厢房,撒开手,铜钱落了满床。
这脆声……真好听啊!好听到入了他骨髓!
扔掉阿母给的破布,拿出缝制的双层厚布囊,他一个个数着,往布囊里装。数岔了,倒出来,重数。
天色暗,窗灵仅能进来一点光,照不到地面草席的一角,那里堆存着草根、碎木、树叶、石子,加起来总共一千数。
村北,水井边。
明日就是元宵,傍晚打水的人家很多。
之前因贾芹出事,村民忌讳此井泡过死人,宁愿多走路去村西的井。
鳏翁又气又急,打口井多不易啊,还能因为贾芹那孽障废掉一口井?鳏翁便叫王竹就从此井打水,绝不能去村西。多少天后,村北的民户才逐渐过来,不再忌讳了。
王竹干完活,在道边翘首,咋不见阿父过来?明日元宵,阿父跟没跟大父说,让他回去相聚?他想家了,越来越想,哪怕就让他明日回去、后日回来也行啊。
苇亭。
桓真与求盗卢五都不畏冷,站在木桩、土堆边瞧井匠如何打井。怪不得这俩井匠载了两大车的陶圈,原来是每挖一段深坑,就得以“陶井圈”固定土层。
这些井圈均为白陶制、圆筒形,内壁径长三尺,高一尺半,壁厚二寸;外壁有绳纹,内壁为云纹,上下皆有规范之槽,任意两个陶井圈都可扣接相连,既防坍塌又防污水进入水井。
“这地方好啊,越是苇草多的地方,水源越浅、越容易挖井。”地面上的井匠赞道。他利用粗木架上的滑轮,将湿土筐拉出,倒到一边,再将筐沉进井坑,下方井匠钻土、铲土、装土。
无论地上的、井下的,活计都很辛苦。不过井匠最大的本事可不是挖井,而是查看水源。此人又劝:“桓亭长再思量一下,要不要多挖口井?其实各方位都挖井是最好的,现在是多耗钱,可开荒时有利啊。”
桓真赞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水源浅是吧?这样,每口井不要挖四丈深了,只挖两丈深,如此你们仍忙这些活,还帮我等多挖一口井,都得利啊。”
井匠吓坏了:“来前讲好的,出水就成。没说挖四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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