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额间忽然触及一点冰冷。
夏蔻下意识抬头望。
白色的雪点子毫无预兆地从乌云遮月的黑夜中落下来。
如同小小的白羽毛,又似垂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飘悬在二人之间。
下雪了。
“巴黎显少下雪。”
他没头没尾说了句毫无波澜的话,她朝他看去,见他眉眼早染上冰霜。
黑色的商务车朝两人缓缓驶来。
他二话不说将她放置到后驾驶座,自己又绕到另外一边上车。
车内暖气熏得很足,椅垫也是自动加热的,即便车里暖得滚烫,但夏蔻却觉得没来由的冷。
见另一边的人坐下,她下意识将脏兮兮的小脚丫往角落缩了缩。
但还不及掩藏,下一刻,她冰凉的脚掌忽然落入温暖。
商祁伸手握住了这一双脚,让它抵在自己掌心上,用纸巾仔仔细细擦拭着。
她抽了抽鼻子,落在眼睫上的雪此刻融化得差不多,让她大眼睛看上去水灵灵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心,以后他要是找麻烦,我会负责到底。”
闻言,擦拭脏脚的手顿了。
恍惚间,她瞧见他眼睫上的颤动,带着眸底那一丝不明的复杂情绪,牵出令她陌生的冷漠来。
“不需要。”
他将腿上重回干净与温暖的脚丫放下来,朝司机用法语吩咐了什么。
车子调转方向,朝繁城里开去。
“怎么不需要?这馊主意是我出的,人也是我绑的我打的,待会他手机恢复正常,打了求救电话以后一定会找我寻仇,到时候你只管置身事外……”
“我说了,不需要你。”
商祁冷冷打断她的话。
少女面上急切的神情错愕住,那一丝呆滞的错愕落入他眼中,带动几丝涟漪的水光,但很快。
她在他眼底找寻到的又只剩一望无际的漠然。
“明日回国后,你按部就班。”他平静交代着,撇开最后一点落在她脸上的余光,继续补充,“剩下的不用你操心。”
夏蔻还想反驳,但男人眉眼陌生的冷霜却让她莫名开不了口。
好奇怪。
为什么感觉他从山下走下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很别扭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许是何良骏的出现,让他想起许多不好的童年回忆。
她在心底为他主动找上借口。
两人又是一路无话,直到酒店。
他将她送至套房门口,便停住了脚步。
“不进去坐坐?”她将套房里的灯光打开,如往常般相邀。
驻足在门外的男人,周身陷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冷沉。
“不了,明天早上八点飞机,我会让助理送你去机场,早些休息。”
她顿了顿,察觉不对,“你不一块走么?”
“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他说完,转身要离开。
夏蔻扒住门框,踮起脚尖,心底迭起几分自己都没发现的急切,“我可以等你处理完事情一块走的!”
他离开的脚步顿住,身后散开的暖光明明近在迟尺。
但他好似不能回头了。
“不用,你先回。”
语罢,颀长萧索的身影径直消失在昏暗的长廊中。
直到那抹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缓缓回过神。
心底酸酸的,但这点酸涩说不清道不明。
奇怪,自己这么上赶着是为了什么?
她莫名其妙地低头看向自己踮起的急切脚丫。
估计是因为坐不上私人飞机了,所以有点点不舍?
嗯,一定是。
她胡乱找了个理由将心底的酸涩搪塞过去,转身潇洒将门关上。
窗外风雪不听,轻纱摩挲似得细碎声在窗边作响。
夜晚的街灯将地上雪照亮,将染白的繁华都城照亮,满城繁华与风光,可他却就那么孤零零站着。
站在酒店楼道的阴暗里,站在对外界光亮触手可及,却遥不可及的黑暗中,暗自失神。
欺骗自己太久,如今也到该清醒的时候了。
商祁恍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自私。
为了心底作祟的占有欲与妄念,竟就这般明目张胆地追求她,如此明之晃晃站在她身边,与她比肩。
他哪配与之比肩呢。
看见何良骏的那刻,他才从这场自欺欺人的梦里惊醒。
他早该记得,自己不是商祁,不是高高在上的寰宇继承人,更不是她能托付一生的人。
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孤儿,是个被人提着命脉的傀儡。
他竟会妄想着与她携手余生,自己该有多自私,才将她置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日后要走的路凶险无比,甚至丢掉性命都难说,他却为了那触动的情愫紧拉着她不放,要她与自己共上刀山火海。
疯了,真是疯了。
站在阴暗里的人垂下头,自嘲地笑。
那点光亮,从始至终都不该属于生来黑暗之人。
是他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被风雪冻得发红的指尖缓缓抬起,似是要去触及窗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