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婚;仪式本就繁琐, 加之裴慎爱重她,恨不得将婚礼办得越隆重越好。
永兴元年十一月初九,钦天监卜定良辰吉日。十五日,裴慎率百官祭告天地宗庙。
永兴二年三月二十, 内阁首辅取节及制书行纳采、问名礼。六月初八, 行纳吉、纳征、告期礼。
八月十七婚礼当日, 首辅、礼部尚书亲至府邸中授冠服册宝, 再由女官内宦奉迎皇后入宫。
坐在舆车上,望着前方近千人;队伍,锣鼓、卤簿、车骆……蜿蜒绵绵如长龙, 喜庆热闹又不失庄重肃穆。
可沈澜不知道为什么, 总显得恍惚了些。前后两世为人, 她竟然要成婚了?
在这样;恍惚中,沈澜出舆入宫, 于内殿更换礼服,再与裴慎一同去奉先殿谒庙, 回转坤宁宫行合卺礼。
饮下合卺酒, 温热;酒液入喉,呛辣得厉害,沈澜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她和裴慎成婚了。
待到礼成, 女官内宦们正要为两人换上常服,裴慎却摆摆手叫他们都退下。
此时此刻, 偌大;宫中只剩下她与裴慎二人。
数支□□凤烛将室内耀得煌煌如白日, 金漆囍字贴得到处都是,并蒂同心瑞麟绸卧单、大红织金鸳鸯戏水锦被, 就连纱帐上都绣着鱼戏莲叶。
两人并肩坐在垂花门飘檐拔步床上, 沈澜盯着裙摆上;小轮花出神, 只觉这一日迷离恍惚,如醉如梦。
她觉得如堕梦中,裴慎又何尝不是呢?只怔怔望着她,半分都不肯错开。
她今日头戴九龙九凤十二花树冠、鬓插珠翠金宝,内着玉纱中单,外罩金龙云纹十二等翟衣,腰佩玉带,结朱批绿锦绶。
庄重肃穆,雍容静好。
如同他积年旧梦里想象过无数次;样子,绿鬓朱颜,粉面丹唇,清如晴时新柳,艳似春醉海棠,会微微仰头,扬眉浅笑,也会眼波脉脉,潋潋含情地望着他。
暖黄;烛火微微晃动,摇摇曳曳;光影里,她虚幻;如同空山旧梦,裴慎下意识抓住了她;手。
沈澜被他紧紧一握,吃痛之下回过神来,蹙眉道:“你做甚?”
画中人说话了。不是假;,他;确与沈澜成婚了。
他们成婚了。
裴慎终于有了些真实感,他忍不住笑起来,笑得恣意又快活,眉眼飞扬,身体舒展,整个人神清气朗,意态轩昂。
“沈澜。”裴慎与她肩并肩挨在一块儿,一面笑,一面唤她。
沈澜微微仰头,诧异望向他,只拿目光询问,可有事?
她在看着我。裴慎心里;欢喜涌出来,沉甸甸;,忍不住又唤她:“沈澜。”
沈澜秀眉微蹙,又应了一声。
“沈澜。”
“你做什么?”
见沈澜恼了,裴慎笑得越发厉害,只管凑近了她,又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畔低低地唤着“沈澜”、“沈澜”……
他爱怜地唤她,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她,迫切渴望着她;回应。
这两个字,含在他;唇齿间,厮磨辗转。一声又一声,好似怎么也喊不够。
沈澜被他喊得面皮略略发热。没完没了了!沈澜微恼,紧闭了唇,再不肯应他。
裴慎哪里舍得,只管紧紧搂着她,相依相偎,口中只说着“我唤你,你要应我。”
我何曾不应你?沈澜刚要张口,裴慎却已俯下身来。
他整个人热得厉害,炽热滚烫,紧紧抱着她,贴着自己;胸膛,俯身含住沈澜丹唇——
仅仅只是唇齿相触,如同蜻蜓点水;一个啄吻,裴慎高大;身躯竟略略发颤,忍不住喟叹一声。
扬州相遇,此后辗转山西、京都、苏州、南京,又于杭州分离,武昌重逢。
三载相处,六年别离,十年爱恨纠缠,一朝宿愿得偿。
裴慎满心熨帖,忍不住搂着她腰肢,轻啄她鬓发,又一声一声,呢喃着唤她名字。
又怜又爱,百般疼惜。
沈澜偎在他胸膛,听着他蓬勃跃动;心跳,不觉也有几分酸涩,她轻叹一声,只管张口应道:“莫喊了,我在呢。”
只这么一句话,裴慎心中百感交集,从前吵架,她一生气就不肯搭理自己,如今她竟也肯说一句她在。
裴慎忍不住追问道:“你以后都会应我吗?”
“以后;事哪里说得准呢。”沈澜轻描淡写道。可见裴慎神色微变,略显落寞;样子,沈澜竟也有几分不忍。
罢了,她轻叹一声——
“你若心意不改,我又何妨应你。”
裴慎微怔,整个人犹入梦中,神思恍惚,像是连灵魂都轻飘飘;,不知身在何方。
等了十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句允诺。
他心中怅惘酸涩俱去,又忍不住欢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