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斐……斐斐……阿兄,阿兄别无他法了,斐斐……” “陛下,斐斐已经去了。” 宋燕绥只觉得自己飘在云层之上,恍然间腹部一阵绞痛,她幽幽转醒,盯着头顶花纹繁复的金色纱帐看了许久才想起来今夕何年,而身上早已被这旧日梦魇逼出了一声冷汗。宋燕绥清了清嗓子,伸手撩开纱帐,冲外头唤了一声:“日希。” 不多时便有一人点了灯进了里屋,先搁着纱帘问了一句:“娘子怎么这时候醒了?这才几时?夜还深呢,娘子可是有哪里不痛快?”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醒了便醒了。”宋燕绥伸出手去,日希将她扶起后将纱帐挂起,先是左右看了宋燕绥一阵确认并无病色,只是看着有些虚弱,便放心去取了水来给她擦拭。宋燕绥醒了神,对日希说:“我睡不着了,你扶我起来到窗边矮塌上去坐坐吧。再添一壶梅子酒来。” 若是别的宫中主子说了这样的话,婢女必要念叨上两句说夜里风凉,如今是宋燕绥说了这话,日希只管应下,去给宋燕绥取了一床毯子先铺在矮塌上,又给她添了件厚度适宜的裘衣,这才将主子由床送到矮塌上去。 日希帮宋燕绥理了理裘衣的系带,轻声问:“如今已经入秋了,娘子前阵子才受了凉,这样晚了,就别饮梅酒,改作前日皇后殿下送来的紫苏红姜酒如何?” 宋燕绥点点头,只说:“就听你的。” 日希很快温了酒送上来,自己也不去外间睡了,搬了把矮凳坐在宋燕绥跟前看着她。宋燕绥对她笑笑,转头去看外头的星辰,正如自己上辈子常做的那样。 上辈子。 宋燕绥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上辈子的劭国大长公主宋燕绥,是勤文帝与皇后独孤氏最宠爱的孩子,也是最聪明的孩子。宋燕绥是帝后唯一的女儿,上头有一个兄长是太子宋燕靖,后头有一个弟弟是怀王宋燕慷。帝后感情甚笃,宋燕绥虽是公主却自幼同皇子一道念书,同样的和太子一起在勤文帝跟前听政训。勤文帝不止一次对皇后说过:“若是大郎有斐斐一半聪慧,我也更放心些。” 宋燕绥从懂事就知道,哥哥宋燕靖天资不高,但秉性纯良,往日在太傅跟前策论时,宋燕靖虽然答得总是比她慢些,答案也好像更拙略幼稚,少了几分帝王野心,但其所行之策却更温和,是将百姓放在心中的好太子。宋燕靖是她唯一的哥哥,她愿意做哥哥的谋臣,也愿意在他遭受朝中激进党人责难时挡在他的前面。 后来宋燕绥选择嫁给手握兵权的东府军大将之子周渝,将东府军一半的兵力交到了天子手中,也是她和周渝护着宋燕靖稳稳地坐上了帝位。她与周渝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但两人之间却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周渝为了她舍下了自己真正的心上人,可最后只落得了个被宋燕靖送到北疆,最后因帝王忌讳减少后方支援兵力而战死沙场的下场。 而自己—— 宋燕绥闭上了眼睛,仿佛又一下子回到刚刚才经历过的那个梦魇里。 三十岁,她死在了自己的三十岁生辰宴上。在宋燕靖登基后得封许国夫人的姨母为她带来了一杯毒酒,许国夫人双眼红肿,不住哭着劝她:“斐斐,你就饮下这杯酒罢。有你在,陛下如何能够安心做他的皇上。” 她心里有猜测,却仍旧相信兄妹情分,只说:“姨母这话说得可笑,斐斐为阿兄除去旧患,正堂为阿兄死在北疆,斐斐从来以为如此阿兄才能安心做他的皇上,不是吗?” “斐斐,你还不懂吗?”许国夫人将酒杯摆在她面前的梳妆台上,为她戴上了最后一支珠钗,“先帝在时,众人皆道嘉晏公主比太子殿下更像储君,而如今陛下如何能容得下一个手握东府军虎符的嘉晏长公主安然活在这世上,活在群臣与劭国百姓眼前?” 宋燕绥望着镜子里痛哭不已的许国夫人,悲戚地勾了勾嘴角,问:“阿兄这样想?”许国夫人点头,宋燕绥也点了点头,终于将酒杯握住,“那好,左右斐斐都是为了阿兄的皇位,既然如今阿兄觉得斐斐死了他的皇位才稳当,斐斐当然只能随了阿兄的心愿。斐斐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是希望姨母转告阿兄,千万善待阿弟,毕竟斐斐死后,他便是阿兄唯一的亲人了。” 毒酒穿肠,疼痛难耐,宋燕绥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已与身体分离,她就飘在宫殿的角落,看着自己死后兄长哭着冲了进来,抱着自己的尸体说着“阿兄别无他法了”,又看着上一刻任泪流不止的姨母立刻擦干了眼泪劝慰兄长“如今陛下可以安心了”。 原来,谁也不曾希望她活着。 可谁又能想到,她活下来了,而且回到了自己的十六岁。 宋燕绥饮了一口紫苏红姜酒,这酒入口辛辣,却能祛寒,她从小体质虚寒,癸水时便疼痛难耐,故独孤皇后后来每年都会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