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扬洒在襄陵公主身上,书房的烛火倏地熄灭,散发单衣的公主不畏严寒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泪珠斜斜滑落,右手多出数不尽的微小伤口,像被人故意用针狠狠扎入血肉,在夜里看不清晰。 “我也讨厌你。” 她不知道在同谁说话,压抑着一声比一声悲绝的哀泣。 “十年,我从未真的认识你。” “我也要死了……你见到延龄了吗?他可是在怨我心狠?” “你和延龄都在恨我,是不是?否则为何你始终不愿意与我再多说一句,延龄也从未入我梦中。” 她翻过身,由平躺改为侧躺,臂肘压着一张四角发皱的纸,另只手的指尖缓慢小心的摩挲着上面清逸秀致的字迹。 淡淡松墨飘入鼻腔,襄陵公主半垂着眼,眉心温柔下来,透过一张纸不知在念谁,“我留不住所有人,连你也走了。” 她眼里越发空茫,虚虚望着窗外明月,月光吝于施舍她半分明亮进来。 “了尘大师为你超度之后,我问他‘我今生欠债良多,他却先走了,我该如何还他?’,了尘大师说‘世间法如梦似电’,劝我莫要困囿自身于笼中。 他说错了,我没有自缚其身,我只是……”她喉间溢出低泣,泪水打湿发梢,“太想你了。” 白驹驰过二十五年光阴,仅仅二十五年,怎么会有一人就占了十年岁月? “你走后,我茕茕立世,举目不见故。” “不过四天,我却是觉得......好像有四十年那么长。” 元茗光入葬那日,天竟然放了晴,暖阳悬天,堆雪初融。 元氏清穆,元相是被记在名臣录的好相爷,他的儿子也是清名远扬的才子贤臣。 白幡飘动,一路哭声不绝,僧人的梵音无播无澜,铃声相撞,撞出古朴的往生咒,明黄的天泼霞堆光,照着危楼高阁清冷的雪色。 将天下放在掌心把玩的权臣侧身支起手肘,坐于高楼临窗目送棺木远去,粗劣瓷杯盛着上等的杜康酒,澄明的酒色透过碧光粼粼烁光,随着他手腕翻转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太宁十七年,我就在这里,青衫破旧,见你快马锦衣驰过这条街,一日看尽长安花,此后十年,世人风姿无人能比你之一二。”崔越手腕一转,杯中酒被他哗哗倾落,如千尺白练坠地,“今日我华服金冠依然坐在这里,你却与当年逆行,笑语喝彩竟成了凄声哀哭。” “此酒敬你,好走不送。” 五指微微松展,杯盏脱手坠地,崔越坐在高楼,听不见碎裂的声音,他撑着头闭目养神,故地重游勾起过往种种,痛苦的、欢愉的,落魄的、得志的,喜欢的、怨恨的...... 那些都成了崔相权倾朝野的背影下孤寂寥落的背影,他站在月上,俯身望地,世人站在凡间跪他,在斗胆抬头匆匆瞥上的一眼里窥视他的落寞,后世眺望先人眺望过的月亮,借月读史,在史书大肆渲染过的字里行间寻找权臣独酌时的哀伤。 唯有并肩之人方知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不属于他,凌驾苍生才是他的归属。 “可惜悠悠天地,千秋万世,唯你一人可与逐逊并肩。” 而你已经死了。 崔越睁眼,俯身去看,棺木已经远去。 鬼使神差地,他望向南城楼的方向。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走过南城门,一双赤足踏上南城楼,她的脚踩在积雪未消的阶梯上,一级又一级,直到走上最高的城墙才停下,她的双脚捱过最痛苦的阶段,已经失去了知觉,手里厚厚的一沓纸像极了暮年时满脸皱纹的老人。 纸钱被人高高朝天扬去,写满墨迹的宣纸雪一样纷纷落地,百姓惊呼着,低头捡着,慌乱着。 襄陵公主朗声大笑,笑出了眼泪,刺骨的寒气逼身,她心里却有一团燎原烈火燃烧。 “你疯了吗?!” 有人把她往回拽,她像临入深渊的亡人在最后关头被人拉了回来。 她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后背紧紧贴着不算坚硬健硕的胸膛。 “你的眼泪为什么这么热?”襄陵公主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是你身体太冷了。” 哦,原来是个少年。 襄陵公主轻轻推开霍吟,抚上一侧脖颈,湿热的触感风一吹就冷了,她问:“你为何要哭?” 霍吟腰上系着尧豫生给的出宫令牌,他已经很努力的想改变了。 可宫人出宫采买的时间是死的,有崔越严令,没人会听尧豫生的话。他在最后的时间,沿着历史既定的轨迹全力飞奔向南城楼,可襄陵公主还是将写满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