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廊桥连接湖心亭,亭檐垂幔,乐声从亭内飘扬而出,有下人路过侧耳,不由垂泪。 襄陵公主靠在软榻上小憩,白瓷盛兰,层层叠叠的锦服曳地如花。 霍吟的伤养了半月有余,脸上依然没什么血色,瞧上去像是几分病弱公子,他垂首敛眸,静静跪坐在襄陵公主对面,几缕发丝不安分地顺着颧骨拂动。 一双泛冷的目光刀子似的在他身上比划,触及到他的皮肉时又收回去,比起取他性命,更像是在一只有意思的宠物身上取乐。 一曲毕,霍吟掀起菲薄的眼皮,浓睫微扬,毫不避讳的迎接襄陵公主的视线。 “这曲子谁教你的?” 霍吟如实道:“老师。” 襄陵公主怔了怔:“你老师叫什么?” 霍吟摇头:“无名之辈罢了,怎敢说给殿下听。” 襄陵公主闻言却笑了,笑声颇含几分嘲弄。 “我有位故人,不仅和你长得像,擅长的曲子,吹奏时的神态都如出一辙。”襄陵公主盯着霍吟沁出额汗的脸,“他也说过与你相似的话。” 襄陵公主哂笑,在嘴边饶有兴味地轻咬霍吟的名字:“‘霍吟’,这名字取得真好。” 霍吟攥紧手里的箫,手背有几根青筋冒出。 襄陵公主对他起疑了。 皇室无情,大雍皇家尤甚,皇子们多是出类拔萃的野心家,皇女们不乏掌握实权的政治家,雄心者打得不可开交都想在太宁盛世之后的下一个盛世留下自己的名字,淡泊人满心独善其身却又逃不开厮杀的漩涡越来越大。 盛世荫蔽下,忠纯正直的太子并不一定能坐稳东宫。 历史上的金城公主并不甘心屈居人下,她野心勃勃,也需要拉拢助力。 他们似乎都忘了一个道理——溢满则亏,过盛则衰。 莽莽历史洪流永远不会出现第二个太宁盛世。 从霍吟在金城公主的府邸见到襄陵公主的那刻他就已经猜到了金城公主的打算,襄陵公主说他像她的故人,金城公主肯定也是知道那位“故人”的模样,也知道《西洲曲》对襄陵公主的意义非凡。 襄陵公主的目光似乎要把他洞穿,霍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金城公主只想拉拢襄陵公主,但她显然低估了霍吟和“故人”有太多的相似。 或许在这半个多月的监视里,霍吟早就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里如方才一样多次露出了“故人”的影子,精巧得就像......故意安排好的一码戏。 落在襄陵公主眼里,她只会觉得金城公主另有所图。 霍吟此刻如芒在背,扯出一丝笑:“能与殿下的故人相似,是草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月色清寒,洒落在襄陵公主眼里,她扫了霍吟几眼,轻声道:“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是他,再像也不是他。” 月亮坠湖,寒澈的湖面倒映出粼粼破碎的银光,亭檐四角的绸面灯笼映红临亭水镜。 霍吟执灯陪襄陵公主沿湖散步,襄陵公主身子不便,撑腰走得极慢。 兴许时间才过去没多久,但因为太寂静的沉默显得格外漫长。 “你今年多大了?”襄陵公主打破这份死寂。 霍吟道:“今年十八了。” “家在哪里?” 霍吟默了瞬,压下将要落泪的冲动,“被困住了,回不去。” 柳芽冒绿,细枝抽条,红鲤争相嬉戏,激开一圈圈涟漪。 襄陵公主注视俶尔远逝的游鲤,被涟漪碎光勾起了不知不觉消逝在碎月涟漪的往事。 他以前是吹不来哀乐的。 襄陵公主总是笑话他技艺不精,那么哀伤的曲子被他吹得悠扬轻快,他不恼不羞,眉梢弯了下来冲她笑。 “我看到殿下就高兴,满眼满眼都是殿下,乐随情动,怎么能吹出凄婉的曲调?”他笑着摆手,“吹不来的,真把殿下听哭了可就出大事了。” 襄陵公主喜欢听他唤自己“殿下”,一如既往的笑着,轻缓清悠的“殿下”在他不变的笑意里潺潺淌出。 少年人像没长熟的青桃,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识愁滋味,露出纯然多情的青翠果皮,内蕴羞怯灵澈的晶莹鲜肉。 “殿下。” 太宁十七年的春三月,宫里的迎春花迟迟未开,他跪在萧瑟稀疏的绿丛里,笑得仿佛要哭出来。 “你会忘记我吗?” 襄陵公主茫然地问:“你不是就在这里吗?” 襄陵公主站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