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上仙愕然对视,诧异之情,溢于言表。如此对望片刻之后,广成子悠悠出口了:
“……你可知道,当着我等天仙立下的保证,都会化作不可违拗的咒契?”
大手子毫无迟疑:“在下绝不会收回自己的话。”
开玩笑,如若没有现代力量插手,他所保证的种种也不过是未来的预言而已,又有什么好收回的?
这样的斩钉截铁,绝无反复,终于把仙人们彻底干沉默了,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在如此尴尬而怪异的离谱气氛中,林貌不由长长吐气,暗叫一句侥幸。
说实话,他之所以语出惊人,骤然发此暴论,一面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另一面却也是有意为之——洞庭龙王的话术委实是阴险狡诈,难以破除;与其彼此撕扯,还不如直接来一发大招,以更为强烈的刺激对冲掉龙王的暗示。
……至少目前看来,他的办法还是相当成功的;在听了这样一波暴论之后,想来仙人们也不会记得什么逆天与否了吧?
林貌略一停顿,又道:
“诸位上仙若是心有疑虑,届时不妨到三峡的工地亲自看一看;我们——朝廷欢迎一切意见,无论来自三界的何处。六十年弹指一瞬而已,仙真们都能见证。”
闻听此言,仙人们的表情纷纷放松了下来。显然,在此时大多数人看来,如果愿意开诚布公的接受监督,那结果如何不好说,办事的诚意是绝对足够了的。
至少不会折腾成广大帝的样子,是吧?
眼见气氛骤然缓和,上仙们的神色渐转平和,跪伏在地的龙王不由大为急迫——自己千辛万苦磨砺话术、演练步骤,好不容易凑成这么一个局面,怎么区区几个回合就被翻盘了呢?
他绞尽脑汁,试图继续栽赃嫁祸,涂抹污点;但先前巧言令色的种种圈套,其实不过是受人指点,依样画葫芦而已;而今真要随机应变,那可实在没有这个急智。
如此想了半日,他索性放肆攻击:
“即使如此,便能随意改动三峡水道么?……人力毕竟有穷时!你能保证将来不会有万一的险情么?”
林貌笑了笑:“龙王说得不错,人力有穷时,我当然不敢担保未来万全无虞,但想来天下也绝没有人敢为小概率事件担保——研究‘气象’的科学有一句名言,说每一只蝴蝶振翅,都有可能在千里之外引发一场风暴。可难道为了这个可能,就要禁止天下的蝴蝶扇翅膀不成?”
如果仅仅是纠结“可能”、“万一”,那普天之下的小概率事件可不知道多到哪里去了。从理论上来说,地球上空也有可能因真空涨落而凭空诞生一个黑洞,将整个世界一齐报销呢。这样的“可能性”,又找谁担保去?
龙王怒道:“什么‘科学’、‘气象’?老朽可不管你在胡说些什么。人类擅自尊大,妄图以强力改变自然,由此引发的种种灾异,难道还少了么?以人力扭曲天然之物,必然遭遇绝罚……!”
他叨
叨不休,语气激烈而又亢奋,虽然颠三倒四、夹杂不清,但言下之意却很明确:自然所生的一切都是好的,可一到人类手上就全变坏了;而今人类狂妄到要扭曲三峡水系,必然引发莫大的危机云云。
林貌听得连连皱眉,心下不觉大起嘀咕。龙王的逻辑混乱至此,其实已经不堪一驳,但言语中那种昭然若揭的自然主义倾向,对人类造物毫无掩饰的鄙夷,则无疑颇有煽动力。
他至今仍牢牢记得李先生的提醒,某些上古遗存的仙神,自始自终都抱定着崇尚自然而复归原始的理念,轻易不能动摇。
所谓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这些驻世长久的神明,所念念不忘的理想乡,乃是远古时“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国度。他们对技术高度发达、文明显著进步的现代社会,可未必有什么好感。
当然,即使理念不同,仙神们对凡人世界的关怀依然真挚而平和,不会有什么多余的举止。但也正因为理念不同,大手子才难以驳斥——自然主义与理性主义的纠葛几乎贯穿了人类文明本身,彼此都不能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如果在哲学信仰上斤斤计较,那显然颇为无趣。
他正在思索解释的理由。在旁注目的广成子真人却先开口了:
“龙王这话,未免太过宽泛了些,也实在有些无理。人力改变自然,本就是自古的惯例,譬如……”
他扫视场中,微微一笑:
“譬如蜀中之都江堰,便是治理水利的范例。若以龙王的意思,是不是我们还要请二郎显圣真君出手,料理了那修都江堰的李冰父子呢?”
被广成子的目光一扫,二郎神的脸色骤然而变,露出相当之古怪的神色。而旁观的孙大圣毫不客气,则哈一声笑了出来:
“杨家二哥,若真要办这件大事,不妨叫咱老孙同去!”
——若以法理而论,杨二郎神位中部分信仰的根本,正源自于昔日修整都江堰的李冰,以及次子李二郎;让他去清剿李冰父子,无异于是倒反天罡,莫名其妙,神经之至。也无怪乎猴哥要放声大笑,幸灾乐祸了。
当然,要是天庭真下了这个乱命,那这一神一猴,恐怕就要并肩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