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清浅药香,虽有淡淡苦味,却意外的好闻。柳云原以为是纪元徽在她来之前喝了药,药味尚未散去所致。可方才她去搬椅子,抬眼瞧见案上香炉里升起袅袅轻烟,她恍然明白原来不是余香,而是从这香炉里散发出来的。 有些东西于他人而言是稀松平常,可她却是见所未见。她和纪元徽之间的巨大差距,恐怕永远也无法跨越。 另外,这香炉还勾起她一些不愿回想的记忆。 所以她本不愿与纪元徽单独相处,可面对纪元徽近乎低声下气的请求,她又心软了。 “我是怕妨碍你休息了。” 纪元徽看了看她,没说什么。 “你是第一次伤成这样吧?”柳云叹了口气,“其实纪玢誉说的对,是我护主不力。我不仅没能保护好你,反而连累了你,甚至是…害了你,往后你还是离我远点儿的好。” 纪元徽怔了怔,攥紧了被角:“我不是你的主子。” 柳云眸光一闪,笑了笑道:“那天晚上我中了催情散之毒,这你应该知道,但我不是有意为之。” 纪元徽神色松动,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之前我欠了何哲钦五百两银子,我承诺过半年内还清,可我根本挣不到那么多钱。”柳云笑着道,“干杂活得的工钱连利息都不够,所以我一直在躲债。可他是白虎门的人,而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我怎么可能躲得过?” 听她说出“寡妇”二字,纪元徽下意识地垂了垂眸。 “后来他多宽限了我一段时日,条件是必须听他差遣,杀人也好纵火也罢,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说到这里,柳云顿了顿,再道:“那天是最后期限,因为他安排我参与的刺杀行动都失败了…他说我只剩下作为女人的一点用处,还说酒菜中都已下了催情散,另外给了我一包解药,让我自己掂量是要把住在离云客栈三楼,天字三号房里的人杀了,还是伺候一晚以索取五百两的酬劳。 我怎么也没想到,房门敞开的刹那,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你。” 纪元徽动了动唇,暂且保持着沉默。 柳云便接着道:“可是何哲钦骗了我,他给我的不是解药,而是药性更强的催情散。酒菜里有没有下药我不知道,但香炉里焚烧的香料,的确掺了催情散。” 说罢,她面色微沉,心情有些复杂。 “小叔早就告诉过我了。” “什么?”柳云一愣。 纪元徽怅然道:“你走之后,我仍待在客栈里,我怕你若是回来找不到我,因此误了与小叔之约。小叔出于担心,派了井梧来找我,过程中他打听到一些事,加上在那间房里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痕迹…井梧对小叔从无半点隐瞒,所以小叔很快就什么都知道了。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去找你,在大街上晃悠半日,既没能遇见你,也没想好该怎么办。怎知去了小叔府上,你就在那儿,还摇身一变,成了小叔的贴身护卫。” 柳云一时无语。 纪元徽因伤痛而缓了口气:“在那之前,小叔已派人查知你与何哲钦有牵连。可你虽听命于他,却与白虎门不相关。还有你我之间所发生的事,小叔也都一清二楚。”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柳云一眼,“文成武是小叔受人所托务必要保证安全的人,何哲钦妄图要他性命,本就绝无可能得手。小叔揽下的事,从没有失败过。文成武尽管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小叔是绝不会让人伤着他半分的。至于那晚…” 柳云皱起了眉,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纪元徽有些不愿提及,但还是说了。 “住在离云客栈三楼天字三号房的人,本该是小叔,不是我。” 柳云怔住。 许是未完全消解的药液在胃里翻涌,令纪元徽喉咙里有些发苦。 “小叔为方便行事,在府邸之外另有多个落脚点,离云客栈三楼天字三号房就是其中之一。”纪元徽神色落寞,像个被丢下的孩子,“我一贯不喜住在家里,却没有小叔那般独当一面的本事,不能在外立宅,只能常常就住于小叔的地盘。那天傍晚我正巧经过离云客栈,更巧的是迎面碰上小叔,小叔见我有意住那儿,便改去了别处,把房间让给了我。” 合着何哲钦要她或杀或献身的人是纪玢誉? 柳云震惊非常,纪玢誉可是朱雀门敛宗的宗主啊,何哲钦还真看得起她。 纪元徽呆呆地低着头。 良久,柳云理清思绪道:“若非天意,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纪元徽双眼陡然一亮,饱含期待地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