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窗外银杏枝桠上时不时落下几道鸟啼,调子悠长,像中世纪教会的吟诵。 安宁轻轻皱了下眉,裹着被子翻身面向窗户,淡色的月光透过缝隙覆盖在薄薄的眼皮上。 她像是处在一个幽深的巷子里,被身后的浪潮追赶。 海水倒灌,吞噬着石头镇,先是无视了沿岸人们的警告与控诉,再是掠夺了田间的庄稼和畜牧棚。 黑乎乎的水像巨兽的喉咙,吞咽视线里一切能触碰到的东西。 安宁跌跌撞撞地跑上楼顶,扶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她的肺好像不工作了,怎么也吸不进氧气。 透过窗子,茫茫黑水已经穿过了巷子,对面人家没来得及关窗,房子就被冲垮了。 黑水朝远处涌去,尽头是一片操场。 阴沉沉的天里,一切都是乌黑的,学生们听着指挥在操场上集合,蓝白校服是唯一的一抹亮色。 “别——!” 安宁将手伸出窗外,她几近疯狂地想要抓住什么,随后,她坐了起来。 清冷的月光洒在被子上,安宁像是刚从冰冷的海水里挣扎出来,全身都湿透了。 她在床上坐了半个钟头,紊乱的呼吸才逐渐恢复平稳,意识回笼,大脑脱离潜意识的操控。 是噩梦,只是噩梦。 她一遍遍在心中确认,视线在白墙扫过,一张笔记纸脱离了胶带的束缚,“嗖”地砸到了地板上。 上次是地震,这次是海啸。 更远一些的梦里还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每一次,即使是在她梦里,在她大脑的世界里,灾难的魔鬼之手也都必然先伸向她的学校。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孩子们。 这样频率的噩梦频率,几乎每周都在上演。 然而,现实的意外不必梦境少多少。 数学老师在预备铃响起时,就已经来到了教室里。 彼时方瑾正站在江颂时的座位边,和众班委讨论下午班会的主题。 江颂时打算将近期的安全科普课做个总结,再由班委自发将内容整理成笔记,印成小册子,发给大家。 班委们正苦于给小册子命名。 方瑾提议:“要不就有趣点,在底部印一行小字,就叫——三班有自己专属的应急手册。既代表咱们班专属版权,又能吸引大家来看。” “你以为是在写小说吗,这种事情要严肃点吧。”何岩推推眼镜,表示不赞同。 江颂时也摇摇头:“这样不利于宣传,咱们的目的不只是要印给班级看,还要让其他班争相效仿。” 周遇灵光一闪,和方瑾击掌说道:“那更应该署名了!这样才能让所有人知道这是咱们想出来的点子。” 江颂时:“可是我们宣传的主题并不是为了……” 数学老师只往桌子上瞧了一眼,便把他们全赶回了座位上。 她把课本支在讲台上,捏起半截粉笔,皱着眉掸掸灰,冷声道:“奉劝大家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昨天我批改小测,就属你们班错得最多。” 底下鸦雀无声。 数学老师一眼就抓到在座位上盯着笔袋发呆的周遇。 “周遇,你一美术生就不能跟你们班老师学点好的?她好歹还有一门物理拔尖,你呢?你看看你都往卷子上答了什么,简直离谱!” 周遇闷声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捏着一根铅笔。 一边承受着数学老师的怒火,另一只耳朵还总是忍不住听斜后方传来的吧唧声。 关胜早上没吃饭,数学老师进来时刚咽下半个韭菜盒子,怕味太大,他将身后的窗子开了半条缝,又从桌洞里掏出两块薄荷糖嚼。 何岩默默把外套裹紧,在五月的艳阳里,指尖没来由地泛着冷意。 周遇吸了吸鼻子,正好听见数学老师举着她的试卷当众凌迟。 数学老师掰断一截粉笔,敲敲黑板道:“来,大家都看第15题。” “已知两直线的方程式和它们在同一坐标系的图形,求两直线相交点的坐标。” “这么简单的一道填空题,来,班长起立给我念念你的答案。” 江颂时从座位上“唰”地站起:“报告,坐标为(5,6)。” “好,请坐。”数学老师挥挥手示意他坐下,紧接着又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压制喷薄欲出的怒火。 “来,”她咬着牙说道,“周遇,你告诉我你的答案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