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珠并不气馁，反倒因少年的沉默而更加心疼。 究竟是遭遇了多少不公和歧视，才会让穆阳在原本无忧无语、活泼开朗的年纪变得如此阴郁死气。 “没人的话，那我就坐这里啦。”贺明珠刚想坐下来，就班主任叫住。 “等一下，明珠，你怎么能坐那儿呢。那里太偏了，黑板都看不见。”李老师朝贺明珠挥挥手，“你过来，坐董家宝边上。” 董家宝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满怀期待地看向贺明珠。 贺明珠婉拒：“谢谢老师，不用了。我个子高，坐中间会挡到后面的同学，我就坐这里吧。” 看她态度坚决，李老师也没勉强：“那好，要是你坐的不习惯，随时和老师说，老师帮你换位置。” “谢谢老师！”贺明珠满意地坐在穆阳旁边，成了他的同桌。仗着坐在角落里没人关注，她上课也不看黑板，就一心一意观察身旁的少年。 他比她想象的还瘦，宽松的校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大，空荡荡的，像是套在一根竹竿上。他的头发枯黄，脸色是不健康的蜡白，一副缺乏营养随时会昏倒的瘦弱模样。可能因为总是低着头，穆阳的背有些佝偻，本就长得不高，缩在那里小小一团更显得可怜。 许是察觉到同桌打量的视线，穆阳的身体始终紧绷着，两手握拳不自在地放在身体两侧，无声地拒绝贺明珠的靠近。 一上午的课结束了，贺明珠也没找到机会和穆阳说上一句话。等她交了作业本回到座位上，才发现穆阳不见了。她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在往食堂去，估计穆阳也和他们一样去吃午餐了，便跟着人流的方向走。 食堂里乌泱泱的都是人，想要特地找谁，是真的不容易。宣城人吃东西口味清淡，饭菜并不合贺明珠的胃口。她没找到穆阳，就心不在焉地打了两个菜，想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反正已经做了穆阳的同桌，贺明珠觉得自己也不能时时刻刻黏在穆阳身边。过犹不及，太刻意反倒容易令人反感。 身后传来奇怪的吵闹声，贺明珠没兴趣看热闹，意兴阑珊地继续吃自己的饭。隐隐约约听见“捡垃圾”三个字，她直觉不对，放下筷子站起来寻找吵闹声的源头。定睛一看才发现被围在正中间的男生正是穆阳。 他脚下散落着一盘红烧肉和一个鸡腿，满鞋满裤都是菜汁油污。他慌慌张张地把掉在地上的菜捡起来，瑟缩地朝对面的人不停地道歉，对方却不肯放过他，嘴巴不停地奚落着：“谁要你捡的脏东西，掉在地上的菜怎么吃，我又不是你这样臭鱼烂虾。” “赔？你拿什么赔我的菜，一天到晚吃白饭喝免费汤的穷酸鬼，指望你有钱，我不如指望猪上树。” “哈哈哈哈……”周遭看热闹的同学们发出恶意的哄笑。 这些小孩儿年纪不大，说话倒是真刻薄！贺明珠气坏了，忍不住想上前帮穆阳解围，恰好穆阳抬头也往她的方向看。两人目光交汇，少年脸色更加窘迫，惨白得不见一点血色。他好像被烫了一下，连忙转身躲开贺明珠的视线，两手死死抠着裤子，把头埋压得更低了一些。虽然他还是低着头，贺明珠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她总觉得这一次的穆阳，脆弱得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 那一刻，贺明珠隐约窥视到了少年心底的想法，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安静地离去，保全了同桌脆弱而珍贵的自尊心。 放学了，贺明珠下楼梯时还在想，少年穆阳的生活满是阴霾，她该怎么帮助他才是最好的方式呢。恍恍惚惚，精神不集中，脚下踩空失去平衡，眼见着就要摔下来去。 幸好有人从身后及时拉了她一把，才避免了悲剧发生。 少年的手有点冷，五指纤长，枯瘦无肉，指腹因常年劳作覆着一层老茧和斑驳细小的伤痕。而她的手白皙软嫩，光滑细腻，宛如剥了壳的鸡蛋。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温暖的体温从她的掌心传递到他的掌心。 “下楼梯时不要分心。”清亮的男声如泉水叮咚，落在贺明珠的耳里格外好听。她顺着紧握着自己的单薄手掌往上看去，拉住她的人果然是穆阳。 贺明珠心下一喜，娇软着声音向他道谢：“穆阳，谢谢你。多亏你眼疾手快，不然我肯定摔惨了。” 穆阳依旧低着头不看她，压低声音说：“不客气。”他试图将手从贺明珠手心里抽出来，没抽动，再加了点劲儿，还是没抽动。 穆阳略有些局促：“你，放开。” “好嘛好嘛。”贺明珠瞧他无措的模样，也不敢耍无赖，就偷偷多摸了两下，才不舍地放开少年的手。穆阳得了自由，又忙不迭地远离她。 望着他仓皇逃跑的背影，贺明珠好笑不已，有心再逗逗他，大声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喊道：“穆阳，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我要和你做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