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瞧宿九曜,秋深夜冷,夜色仿佛被冻住的薄冰,透着凛冽的冷意。
将到小九爷休养的院落,迎面有数道身影走来,且走且说着什么。
卫玉听见一两句,当下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将身形隐在一丛冬青之后。
原来这是一队去探望宿九曜的军中将士,行走中有人道:“还好小九醒了,真怕他挨不过去。”
旁边道:“谁说不是呢,昨晚上我总睡不着,想把小九偷偷地解下来,怎奈胡翔那些狗腿子看的贼紧。”
“也难怪小九这样,秦侯长对他如父兄一般,他又没有亲生的父母,若还因此而死在这里,那才是可怜呢。”
“幸而今日捉住了邹彦,也是解气!那个什么卫巡检……是什么来历,这样神机妙算,那邹彦素日跟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谁能看出他竟是西狄人?”
“不管他是什么来历,多亏了他,小九才转危为安,又能顺道料理了胡翔,才是大快人心。听说这狗东西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
“活该,先前若不是他命人打秦侯长的军棍,又逼着他们走那条险路,怎么让那么多弟兄白白葬送性命,哼……我们先前常说他家里有人腰杆子硬,现在落得这样下场,真是风水轮流转。”
大家说到这里,有的拍手称快,有的唏嘘。
有谨慎小心的便提醒:“留神,话虽如此,我看总镇大人碍于胡家的实力,只怕未必就……”
“总镇大人就算再怕胡家,现成的有个厉害之极的巡按御史在,难道就敢官官相护?”
“快打住!”“别胡说!”
无数人阻止,但是那人的“官官相护”四个字里,却透出了明显的不满之意。
可见军中众将官虽慑于黄士铎,却对他庇护胡翔无法无天的行为确实心有怨念。
几个人已经过了冬青,出了月门去了。
卫玉闪身出来,如墨的夜色里,缓缓叹了口气。
——“小九,你不能保护所有人……”
宿九曜陷入了梦魇之中。
他仿佛又回到了遇袭的那一刻。
西狄人的冷箭如同雨点般从树丛中乱射出来,刹那间,斥候营的一半弟兄已经或伤或死。
虽然每个人都殊死拼杀,但敌我实力相差悬殊,这一场战役从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宿九曜年纪虽小,向来悍勇,加之武功高身法灵活,他一马当先冲杀在前,一气斩杀了数名伏击者。
等到蓦然醒觉,才发现自己已经远远地离开了队伍,周围竟全是西狄人。
这会儿他若离开,是轻而易举的,西狄人也被他杀怕了。
但宿九曜即刻回头,竟是硬生生又杀出了一条血路冲了回来。
弟兄们已经死伤大半,秦侯长也负了伤。
先前他眼睁睁地看着宿九曜挥刀杀了出去,还以为他已经逃出,正觉欣慰。
万万没想到,小九爷又赶了回来。
这么一个来回,他浑身几乎都被血染湿,一双眼睛不知是被血染的还是杀红了,赤热的骇人。
当秦勇拉住宿九曜的时候,小九爷几乎把他错认做狄人而误杀。
“小九!”秦侯长大叫,在宿九曜恢复心神的一瞬,喝命他杀出重围,赶回关内。
宿九曜哪里肯:“我护着侯长杀出去!”
“我让你走!”秦勇撑着最后一口气道:“你看看周围,我走不了了,没有人可以,如果说这里有人能活着离开,那一定是你。”
这时侯众弟兄几乎都受了重伤,秦勇的腹部被箭射穿,身上几处刀伤,极至的疼痛已经让他浑身都麻木,又或者是失血过多,濒临死亡。
笑了笑,他说道:“只有你杀出去,我们的家里人才会知道……他们的父叔兄弟是怎么死的。”他的眼底透出一点悲凉,最后的一句话是:“如果胡翔这样的人再多几个,那简直不用西狄人费心,我们自己就把自己人都杀光了……”
卫玉还没进门,就见有侍从端着一碗粥送来,原来是黄士铎特意命做的粳米桃仁粥,最是能止咳平喘,祛瘀止痛。
她才要迈入,便听到有个沙哑的声音问道:“之前救我的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