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 窗帘没有完全拉得严实,留了大概一掌宽的缝隙,窗外璀璨的夜景灯光途经此地,只在房间里遗留了虚浮的一痕,如霜雪坠地。 身下的床垫柔软,贴合着脊背的曲线,给予腰肢最舒适的放松,薄被只提到胸口。 纪雪城闭目养神很久,终是忍不住睁开眼。 尽管悄无声息,但是身边人的存在感极为强烈,使她久久无法入梦。 临睡前,晏泊本来提议今晚他打地铺将就一夜。 但是好巧不巧,房子里总共也就三床被子,三人各盖一床,哪还有多余的可用垫被。 于是就这么躺着了。 身处同一张床,两人之间却如同隔着楚河汉界,充分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距离宽得简直可以过车。 纪雪城转过头,借着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光,打量晏泊的侧颜。 他仰面而卧,流畅的侧面线条一览无余。 眉骨很立体,山根连接挺直的鼻梁,经由人中,衔接着紧抿的唇。 像一幅简明勾勒的画。 黑暗中,纪雪城轻轻一声叹息。 “你没睡吧?” 晏泊睁开眼。 “……没呢。” 她侧转过身体,面向着他。 “不困?” “不困。你呢?” “困,”她的回答出乎晏泊意料,“但是睡不着。” “为什么?” 纪雪城没回答。 她背对窗帘间透进来的光,一双秋水眼眸静静注视着他,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晏泊语气有几分懊恼:“要不我还是睡地上吧。” “算了,”纪雪城用言语制止,“反正就一晚。” “睡不着的话,陪我说说话。” 晏泊也转过来面对着她。 “想说什么?” 于他们俩而言,侧卧明显是更加放松的姿势。于是,他们的手最先逾越了那条隐形分界线。 手背挨得很近,却没有完全贴合在一起,似乎还要保持最后一丝聊胜于无的距离。 然而已经能极尽感知彼此的存在。 谁也没先收回。 “就说你。” 晏泊眉头一皱,“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为什么不读博了?” 晏泊没有预想到她会问这个,默了片刻。“是谁告诉你的?” “这个不重要。” 晏泊眨了眨眼。 “因为一件糟糕的事。”凄惨的画面再度浮现出来,“一件很糟糕的事。” “让你很难过吗?” “与其说是难过,倒不如说是……害怕。” “害怕相同的事情,会发生在你自己身上,对吗?” 晏泊没说话。 纪雪城没继续问,等待着他在寂静中与自我和解。 等了好久,终于听见他说:“我真是胆小鬼,是不是?” “不,”纪雪城否认,“趋利避害,是生物本能。要想学会生存,就要先学会恐惧。如果没有对风险的规避意识,人类已经灭绝一万次了。” 晏泊被她的形容逗笑。 “一万次?那太可怕了,要灭绝一万次,人类首先要进化一万次,然后重复一万次历史,所有的悲剧都要乘以一万……” “所有的喜剧也会乘以一万,”纪雪城轻轻打断他,“你也会乘以一万,我也会乘以一万。” 晏泊愣了愣,似乎在理解纪雪城话里的意思。 过了半晌才闷声闷气道:“再说就是哲学的高度了。我肯定比不过你。” 纪雪城微笑,“那你应该心服口服。” 暗夜里,两人相对而卧。彼此身体的呼吸起伏清晰可见,像两座在静寂中蛰伏的山丘。 已经是凌晨,据经验之谈,这时候的思维总是很容易脱缰。 纪雪城在晏泊的瞳孔里找寻自己的影子,忽而察觉到一个被自己可以忽略掉很久的事实——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共享一张床。 * 伦敦是个多雨的城市,春天的进程缓慢,一落雨,就有说不尽的潮湿寒凉袭来。 晏泊社交广泛,早些时候认识了一家咖啡店的店主,本打算趁着周末无课,带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