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五年,深秋。 夕阳西下,东都郊外的一处荒地上,一座无字墓碑悄然而立,不知是谁的墓,也不知是何时立下。 此时,无字墓碑前,正站着一位身形佝偻的女子,衣裳素朴,体态虚弱,明明还是满头的青丝,却给人一副行将就木的感觉,加之脸色苍白,神情木然,赫然一副活生生老了十多岁的样子。 曾经的永安侯府嫡长女谢明姝,今年二十有五。 女子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玉盏杯,在墓前随意找个地方坐下,先倒一杯酒,洒在无名的墓碑前,又给自己续一杯,倒不急着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来…白色的粉末混入酒中,只需一刻,便了无痕迹。 她回头看了一眼墓碑,再看向手中那杯酒时,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喜字红烛,鸳鸯绣枕,杯酒相交,和榻到天明,那时为了敷衍两家,两人不得不做出许多的表面功夫,又担心出错被人发现破绽,心虚到不行,往往盖着被子嘀咕至半夜,就是为第二天出门练出一副亲密的样子,宽大的袖子下十指相交,却虚汗不止,若是说错些什么,自然免不得暗自动作提醒一二,而这些落入外人眼中,皆是两人夫妻恩爱和睦的表现。 连最亲近的人都骗过去了,更何况其他人。 甚至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误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相敬如宾,却举案齐眉。可该回来的人还是会回来,该错付的心还是得错付,为了彼此心中的那个人,两人都付出超出自己能承担的东西,最终变成这副样子。 想到这儿,女子猛地咳嗽起来,待捂嘴的手离开时,已是鲜红一片,她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几了。 手中的酒杯摇摇晃晃地只剩下半杯,却是足够的,她望着这半杯酒,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只要自己一死,死无对证也罢,被人灭口也好,严家毒害皇子的罪名便会坐实,再加上自己提前准备的证据,严如昭与白芊芊那对狗男女怎么都讨不了好,只是可惜,自己是看不到了。 哒哒哒~有马蹄声从远至近。 谢明姝闻此轻轻一笑,一口饮下。 待骑马的人赶到时,已然迟了。 几日后,宫中明旨,吏部侍郎严如昭毒害二皇子逸王一事证据确凿,满门抄斩。 没多久,逸王中毒以致不能人道的事不知从哪儿传出,恰逢侧妃白氏病重而亡,一时间又闹了个满城风雨。 而这些,谢明姝是看不到了的。 —— 永历九年,暮春之际。 镇国公府东院。 “少夫人,奴婢奉大少奶奶之命,来拿那座七彩琉璃水晶宫灯,不知可否?”大厅座下,一个年长的婆子并着两个小丫鬟站在原地,一脸谄媚之余,视线却是不大安分地到底乱飘。 谢明姝端坐其上,盯着人微微失神。 她真的回来了,永历九年,也就是六年前,这个时候自己还不曾与顾谨元和离,仍然是镇国公府尊贵的世子夫人,永安侯府的外嫁嫡女,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少夫人,少夫人…”徐婆子见人不应,又喊了几声。 她这才回神,端起一旁的茶杯来,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抿了口水,并道:“又要借宫灯?这次又是什么缘故?” 她只记得当初大嫂赵氏经常找她借一些精致摆设过去,撑面子也罢,真的喜欢也好,从来都不曾在意,只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呃…”徐婆子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愣住了,没有即刻回答。 谢明姝知道她多半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借口来敷衍自己,毕竟之前自己可从来没问过缘故,“怎么?要借我的东西,连给谁看都不能说一声?” 见她有些生气,徐婆子也不敢隐瞒,当下便回道:“少夫人误会了,是…是赵家夫人和四姑娘来了,四姑娘听说您有一盏顶漂亮的琉璃宫灯,从西边来的,很是罕见,便想开开眼界,见识一下而已。” “哦,是吗?” “是的。” “那今儿可不凑巧,那盏琉璃宫灯的灯芯裂了,我正打算拿出去修补,既然坏了,又怎么好意思拿出去供人赏玩呢,不如等修好再说,你先回去,跟大嫂说一声,暂时借不了了。”谢明姝不咸不淡的下了逐客令,徐婆子有心说两句,见她一脸的不耐,倒也不敢多言。 待人一走,一旁的婢女红芍上前服侍,伺候着往内室走的功夫,好奇问道:“少夫人,那盏琉璃宫灯不是在库房放的好好的嘛,奴婢昨儿还看到过,灯芯无碍,您怎么…” 红芍不明所以,倒是另一个丫鬟红药心直口快,张口便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咱们少夫人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借宫灯过去了,大少奶奶